艾斯特维尔港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穿透“常青之树”酒馆窗棂上缠绕的藤蔓,在铺满柔软苔藓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酒馆里弥漫着新烤面包的麦香、残余的草药清香,以及一丝海风带来的微咸。
吧台后,魏岚正以一种极其符合“树生哲学”的姿势瘫在高脚凳上。凳子尽职地微调角度,让他的木质后背贴合得恰到好处。木质的眼皮半阖着,仿佛在享受这难得的、没有客人喧嚣的宁静——如果忽略掉角落里那点动静的话。
“呜呜呜——嘎吱——咚!”
墙角,那只半人高的橡木酒桶正试图把自己滚回原位,但不知是吃得太饱还是纯粹“心情”不好,它笨拙地撞在了旁边一张正努力挪向更大阳光区域的木桌腿上。木桌不满地发出“嘎吱”的抗议,桌角微微翘起,又重重落下,震得桌面上几只空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喂!傻大个!看着点路!”艾拉蹲在苔藓地上,手里攥着一块抹布,正跟一张特别“活泼”的凳子较劲。那凳子似乎不太满意她擦洗的力道,四条腿不安分地小幅度挪动,让她怎么也擦不干净凳面。“还有你!老实点!不然我用冰把你冻在地上信不信?”她冰蓝色的眼睛威胁地瞪着那不停挪窝的凳子。
凳子似乎被“冻”字吓到了,猛地僵住,但几秒后又开始微微颤抖,仿佛在无声地抗议。
“艾拉,温和点。”艾莉诺的声音从吧台另一侧传来,“它们只是……比较有想法。”
“想法?它们就是一群欠收拾的傻木头!”艾拉气鼓鼓地放弃了擦凳子,转而把抹布狠狠甩向旁边试图“帮忙”扫地的扫帚。扫帚敏捷地一跳,躲开了“攻击”,帚毛炸开,像只被惹毛的刺猬,对着艾拉的方向发出“沙沙”的示威声。
就在这时,吧台后面瘫着的魏岚终于掀开了他那沉重的木质眼皮,没什么焦距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混乱的现场。他的视线在撞在一起的酒桶和桌子、炸毛的扫帚、以及气呼呼的艾拉身上逐一掠过。
“卖光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仿佛刚才的闹剧完全没入他的耳。
“是的,店长。”艾莉诺立刻回答,脸上带着一丝小小的自豪,“费摩尔会长预定了下次的全套,还有几位管事也留了话。今天上午的进账不错。”她指了指吧台角落一小堆码放整齐的银币。
魏岚只是“嗯”了一声,他的目光又飘向墙角那只还在和桌子较劲、发出“咕咚咕咚”委屈声的酒桶:“它怎么了?”
“大概是……撑着了?”艾莉诺猜测道,“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引起注意?”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酒桶圆滚滚的桶身,像安抚一只大型宠物,“好了好了,别闹了,去那边安静待会儿。”神奇的是,酒桶似乎真的听懂了这温和的劝解,“咕噜”了一声,不再试图撞击桌子,慢吞吞地、一摇一晃地挪到了更角落的位置,安静下来,只偶尔发出满足的“啵”声。
艾拉看得目瞪口呆,随即不满地撇嘴:“艾莉诺姐姐你偏心!对它就那么温柔!”
艾莉诺只是笑着摇摇头,走回吧台,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开始擦拭台面——尽管藤蔓已经擦得很干净了。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仿佛这样能让一切回归她熟悉的秩序。
魏岚的视线又落回艾拉身上,木质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个像素点:“擦完了?”
艾拉看了看手里被自己攥得皱巴巴的抹布,又看了看那张终于老实下来、但凳面依旧不算特别干净的凳子,梗着脖子:“……快了!”
咚、咚、咚。
魏岚那半阖的木质眼皮,终于掀开了,空洞的眼眶慢悠悠地转向门口的方向。
“谁啊?这还没到营业时间呢!”艾拉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被打扰的烦躁和一丝警惕,她蹦跳着冲到门边,没好气地拉开了沉重的木门。
午后的阳光带着微暖的金色,瞬间涌入昏暗的酒馆,在门口的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光斑中央,站着一位身着靛蓝色精致长裙的身影,海藻般微卷的靛蓝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嘴角噙着一抹惯常的、略带玩味的笑意。她微微歪着头,海蓝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扫视着门内略显混乱的景象——掉在地上的抹布、僵住的扫帚、墙角安静如鸡的酒桶、吧台后神色各异的众人,以及……瘫在吧台高脚凳上、仿佛与凳子融为一体的木质老板。
“海蛇女?!”艾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冰蓝色的眼睛瞬间瞪圆,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毫不掩饰的“你怎么又来了”的嫌弃。
卡珊德拉丝毫没有被艾拉的咋呼影响,她随手甩了甩自己的长发:“小野猫,火气还是这么大。看来魏老板的治疗效果显着,这么快就生龙活虎地准备迎接客人了?”
艾拉想了想,后退半步准备关门:“酒馆里现在没人,你要不换个时间再来吧。”
“哎哎!”
卡珊德拉反应奇快,一只戴着丝绸手套的手优雅地抵住了门板,另一只手则优雅地探入门缝,优雅地拨开艾拉,然后优雅地把自己从门缝里给挤了出来。
艾莉诺放下香料罐,走上前,带着一丝好奇:“圣女殿下?欢迎光临‘常青之树’。请问……有什么事吗?”她注意到卡珊德拉并非空手而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海洋教会制式袍服的年轻执事,那执事手里捧着一个用深蓝色绒布覆盖的方形托盘,以及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印着海洋教会徽记的牛皮纸袋。
薇丝珀拉也走了过来,站在艾莉诺身侧。
卡珊德拉的目光在酒馆里转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回到魏岚身上,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她清了清嗓子,姿态优雅地站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酒馆:
“奉海洋教会枢机团之命,特此前来‘常青之树’酒馆,向魏岚店长及其协助者,表达我教最诚挚的谢意!”
她话音落下,跟在她身后的年轻执事立刻上前一步,神情肃穆地掀开了托盘上的深蓝色绒布。
绒布之下,并非什么贵重的珠宝或法器,而是一面……
锦旗。
旗面是深海蓝的丝绸,边缘用银线绣着波浪纹饰。旗子中央,用金灿灿的丝线绣着两行大字:
扶危济困,勇破奸邪
协助海洋教会维护港口安宁
落款是:海洋教会枢机团敬赠。
那金灿灿的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得有点……刺眼。
锦旗的顶端,还非常“贴心”地镶嵌了一圈……小贝壳?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充满了浓郁的、无法错认的海洋风情。
艾拉张大了嘴巴,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面锦旗,脸上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纯粹的呆滞和一种“这什么玩意儿?”的荒谬感。薇丝珀拉也愣住了,看着那金灿灿的大字和贝壳装饰,嘴角微微抽动。
而吧台后面,魏岚。
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见识过“文明社会”的现代灵魂,此刻他的内心世界,仿佛被一万头名为“槽点”的草泥马奔腾而过,踩踏得一片狼藉。
这……这扑面而来的、浓烈到呛人的、属于“先进表彰大会”和“热心群众见义勇为”的味儿是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街道居委会大妈拍着退休大爷的肩,递上“社区卫士”的锦旗;派出所门口红底黄字的“警民共建鱼水情”横幅在风中招展;西装革履的企业老板接过“纳税大户”的烫金牌匾;甚至还有某个像素风游戏里,村长给冒险者颁发“xx村荣誉村民”的虚拟证书……
卡珊德拉仿佛没看到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她脸上那职业化的、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丝毫未减,继续用她那悦耳动听的声音说道:“鉴于魏老板及其团队在协助破获沉船湾‘碎骨槌’黑市、挫败异端灭口阴谋、缴获关键证物过程中的卓越贡献,以及为维护艾斯特维尔港秩序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承担的风险……”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海蓝色的眼眸扫过艾拉那张写满“就这?”的脸,嘴角弧度更深。
“……本教会特此颁发此面‘扶危济困,勇破奸邪’荣誉锦旗,以兹表彰!”
年轻执事适时地将那面镶嵌着七彩小贝壳、金光闪闪的锦旗又往前递了递。
艾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指着那面锦旗,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就……就一面……这玩意儿?!” 她把“锦旗”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卡珊德拉优雅地扬了扬下巴:“当然不止。”
她侧过身,示意了一下身后执事捧着的那个印有海洋教会徽记、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根据教会内部《有功人员嘉奖条例》第……”她流畅地报出一串冗长的条款编号,“……条,以及综合评估风险等级、贡献程度及对教会形象提升的潜在价值……
“……经枢机团特别审议,一致决定,授予‘常青之树’酒馆物质奖励金:一百五十枚标准金币。希望诸位能善用这笔款项,为艾斯特维尔的繁荣与安宁,继续贡献力量。”卡珊德拉的语调抑扬顿挫,但那双海蓝色的眼眸深处,促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年轻执事立刻上前一步,将那印有海洋教会徽记、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双手奉上。袋子沉甸甸的轮廓和隐约透出的金属碰撞声,比那面金光闪闪的锦旗要有说服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