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沼泽的瘴气在林野身后逐渐稀薄。他立在黑色山崖上,衣袍在带腐味的风中翻动。
两条路,都刻不容缓。
去归墟之眼,能抢得先手,或许还能搅乱暗星的布局。但那里必是绝地,开阳星使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以他金丹中期的修为独闯,凶多吉少。
转头找大黄,却如同雾里寻针。传闻缥缈,山脉无垠,必将耗费大量时间。万一因此延误,让暗星打开了星界之门,一切皆休。
“归宗……”林野低声自语,眼底倏然清明,“身旁最重要的伙伴尚且不能‘归宗’,又何谈万法?”
力量、机缘、复仇固然重要,但守护与牵绊,同样是他道基的一部分。
念头一通,那股淤塞般的滞涩感顿时消散,体内的星辰雷煞金丹流转得似乎都顺畅了些。他不再迟疑,身化流光,向北疾驰而去。
万妖山脉横踞北境,广袤险恶超乎想象。外围是原始密林,古木参天,妖气氤氲;深处则遍布毒瘴谷、熔岩河、冰风涧等绝地,更有无数强大妖族部落盘踞。
林野未敢深入,在边缘处一座人妖杂居的边陲小镇——“狼牙集”落了脚。
此处龙蛇混杂,消息灵通,正适合探听风声。
他依旧顶着那张蜡黄的散修面皮,将气息压在筑基中期,走进了镇上最喧闹的酒馆——“百妖嚎”。
馆内浊气扑鼻,酒味、血腥味、妖类体味混作一团。形貌各异的妖类、眼神精亮的散修、还有几个掩藏身份的宗门子弟散坐各处,吵嚷声几乎掀翻屋顶。
林野在角落坐下,要了壶最便宜的烈酒,看似独酌,神识却已如细网般悄然铺开。
“……黑风洞的老熊前几日宰了个人族金丹,发了笔横财……”
“鹰愁涧出了灵草,几个部落正抢得头破血流……”
“人族地界也不安生,那个叫‘暗星’的组织,近来动静不小……”
“听说了吗?‘灰狼部落’前几个月倒了大霉……”
“灰狼部落”——林野心神一凝。这正是洛惊鸿提过可能与大黄冲突的妖狼部族。他端起酒碗,侧耳细听。
那桌是几个常年混迹山野的妖族猎手。一个野猪头汉子压低嗓门:“别提了!就栽在一只从没见过的黄毛大狗手里!那畜生邪门得很,看着像戍山兽,可哪有这么凶的戍山兽?背上挨了狼王一爪,没事儿狗一样,回头一口就咬断了狼王的腿,抢了它们守着的‘血精草’,溜得没影了!”
“血精草?疗伤淬血的宝贝!难怪灰狼部落像疯了似的找了几个月。”
“找着了吗?”
“找个鬼!那狗蹿进了‘枯骨林’,那鬼地方谁敢深追?灰狼部落也只在外围打转,屁都不敢放一个。”
枯骨林!
林野眼中精光一闪。关键线索。血精草正是疗伤所需,而枯骨林是山脉外围有名的死地,传闻乃上古战场,死气厚重,白骨覆地,地形复杂如迷,对神识压制极强。大黄逃往那里,显然是看中它易藏难攻。
他放下灵石,起身离座。
依据方才所得和洛惊鸿的地图,枯骨林位于狼牙集西北五百里处。
半日后,一片灰白色的死林浮现于眼前。
树木尽枯,枝干扭曲如伸向天空的骸骨之手。地上积着厚厚的、不知名生物的遗骨,死气与怨念凝固在空气里,神识探出不过十余丈便如陷泥沼。
“绝地。”林野皱眉。在此地,他的实力也受压制。他试图感应大黄,那灵魂联系依旧微弱,只知它还活着,大致在这片林深处,无法定位。
他迈步踏入林间。
脚下骨殖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惊心。越往里,死气越浓,甚至开始侵蚀生机。林野运转《万器归宗诀》,体表灵光微泛,将死气悄然化去。
他仔细搜寻大黄的痕迹——爪印、断毛、打斗迹象……
但枯骨林太大,地形太杂,几个时辰过去,一无所获。
直至他穿过一座由巨兽骸骨堆成的“骨山”,目光骤然定住。
骨山侧面,一道光滑如镜的切痕刺入眼帘。
“人为的剑痕。”林野心下一凛。此等剑意精纯,绝非寻常金丹修士能有,至少是金丹后期,甚或……触及了元婴门槛。
除他之外,还有人进了枯骨林?是敌是友?目标是否也是大黄?
他细辨剑意残韵。冰冷、死寂,带着裁决生灵的意味,与他所知剑修路数皆不相同。
“影煞的杀手?”林野想起墨心提过的“幽刃”。那正是金丹期的刺客,擅隐匿,精一击必杀,其功法特征虽未明言,却与此阴寒死寂的剑意隐约吻合。
若真是幽刃,为何在此?巧合,还是……他也知晓大黄在此,专为追杀而来?毕竟大黄是他的契约灵兽,暗星欲除他,自然不会放过他的伙伴。
一股冷冽杀意自心底涌起。
他不再盲目搜寻,转而以此剑痕为心,扩开搜索,同时更细致地感应四周灵气波动与残息。
终于,在距剑痕数里外的一处隐蔽骨洞口,那丝微弱的灵魂联系再度浮现,清晰了一分!洞口散落着几缕暗黄硬毛,以及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林野拾起毛发。是大黄。血迹里也透着它独有的戍山兽气息。
他抬眼望向幽深不知尽处的骨洞,眼神锐如刀锋。
大黄应就在其中。而那位留下剑痕的剑修(多半便是幽刃),或许也已发现了此地。
无半分犹豫,林野周身气息尽敛,如影融入黑暗,悄无声息地滑入洞中。
洞道蜿蜒向下,灵魂联系越来越清晰,心跳悄然加速。伙伴,近在咫尺。而敌人,或许也已同样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