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龙阳坐在案后,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竹简上的字迹模糊不清,眼前反复晃动的,是龙葵那双含泪的、全然依赖望着他的蓝眼睛,是她拉住他衣袖时那细微的、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是她躺在他榻上,脆弱又乖巧的模样。
他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未能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夜起,已经悄然失控。
而他,似乎并不想阻止。
夜,还很长。
接下来的日子,姜国的天,依旧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前线战报一日比一日紧急,杨国大军步步紧逼,姜国城池接连失守,败退的残兵和流离的百姓不断涌入王城,带来绝望和恐慌。宫内的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结冰,宫人们行走间都踮着脚尖,生怕一点声响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龙阳变得更忙了。
他几乎住在了议事殿和校场,眼底的血丝从未褪去,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朝臣们在他面前汇报时,声音都不自觉地发颤。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年轻的君王像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但龙葵发现,无论他多么忙碌,无论身上的铠甲沾染了多少征尘,只要她出现,王兄那冰封般的面容上,总会裂开一丝细微的缝隙。
她谨记着红葵的“教导”。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只是远远地、怯怯地看着,等着王兄偶尔投来关怀的一瞥。她开始“主动”。
有时,是在他连续议事数个时辰后,她端着一盏精心熬煮、温度恰好的参汤,悄然出现在议事殿偏门。她不会进去打扰,只是将汤盏交给内侍,然后在龙阳闻声抬眸看过来时,微微侧身,垂下眼帘,露出线条优美而脆弱的脖颈,轻声说一句:“王兄,保重身体。” 随即转身离去,留下一个看似仓促、实则恰到好处的背影。
那惊鸿一瞥的侧影,那带着担忧的软语,像羽毛,轻轻搔刮着龙阳疲惫不堪的神经。
有时,是在校场。她不会靠近那尘土飞扬、充满汗与铁腥气的地方,只是远远地站在高台的廊柱旁,抱着她的那把小雨伞,安静地看着他操练军队,演练阵法。当他一身汗水,摘下头盔,偶然抬头望向宫阙方向时,总能捕捉到那一抹安静的蓝色身影。
她从不招手,也不呼喊,只是在那里。当他看过去时,她会微微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伞柄,露出一小段白皙的后颈,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距离感。红葵反复强调,要制造一种看似靠近,实则无法轻易触及的距离感。
龙阳发现,自己开始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蓝色。在听到她轻柔的嗓音时,紧绷的心弦会莫名松弛一瞬。在看到她远远伫立的身影时,胸腔里那股因战事不利而积郁的暴戾,会奇异地平复少许。
他开始期待她的出现。期待那盏不期而至的汤,期待那远远投来的、带着依赖与关切的目光。
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龙阳心知肚明。他试图用更繁重的政务、更严酷的操练来麻痹自己,将那份不该滋生的、超出兄妹界限的关注压下去。
但有些种子,一旦落下,便会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又是一个深夜。
这次,是真的起了风雷。厚重的乌云吞噬了星月,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闪电如同银蛇,撕裂漆黑的夜幕,紧随其后的惊雷,震得门窗都在嗡嗡作响。
龙葵几乎是立刻就从浅眠中惊醒。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幼时她便怕雷,这轰鸣声总让她想起战场上的厮杀和死亡。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抱紧了双臂。
“机会来了。”红葵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在雷声的间隙响起,“去吧,龙葵。像上次那样,但这次……可以更进一步。”
龙葵的心脏因恐惧和那个“更进一步”的暗示而狂跳。她几乎没有犹豫,再次抱起那床熟悉的锦衾,赤着脚,就冲出了自己的寝殿。
风雨从廊庑的尽头扫进来,打湿了她的裙摆和发梢,冰凉一片。但她顾不上了,她只想立刻见到王兄,只有在他身边,那噬人的恐惧才会消退。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龙阳的寝殿外。守卫的侍卫看到她这副狼狈惊慌的模样,更是不敢阻拦。
殿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次,龙阳开门的速度快了许多。
他显然也还未歇下,或许是被雷声惊扰,或许依旧在处理公务。他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外袍随意地搭在臂弯,墨发未束,几缕散落在额前,让他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落拓不羁。
当他看到门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贴在脸颊、抱着锦衾瑟瑟发抖的龙葵时,瞳孔猛地一缩。
“胡闹!”他低斥一声,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他一把将她拉了进来,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殿内烛火温暖,映出龙葵苍白的小脸和不断滴水的衣角。她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仰头看着他,蓝眼睛里盛满了最原始的恐惧,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王兄……雷……好可怕……”她哽咽着,声音破碎。
龙阳看着她这副可怜至极的模样,心头那点因她冒雨前来的薄怒瞬间消散,只剩下翻涌的心疼。他接过她怀里那床同样被洇湿的锦衾扔到一旁,然后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引到炭盆边。
“站着别动。”他命令道,转身去取干净的布巾。
龙葵乖乖地站着,看着王兄宽阔的背影,感受着炭火传来的暖意,惊魂未定的心慢慢落回实处。只要在王兄身边,就安全了。
龙阳拿着布巾回来,动作有些粗鲁地擦拭着她湿透的头发和脸颊。他的力道不小,擦得龙葵皮肤微微发红,但她没有躲,反而微微仰起脸,方便他的动作,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咪,发出细弱的、满足的呜咽声。
这顺从的姿态取悦了龙阳。他擦拭的动作渐渐放缓,变得细致起来。指腹隔着微湿的布巾,能感受到她脸颊肌肤的细腻温软。
擦完了脸和头发,他的目光落在她同样湿透的衣裙上。单薄的夏衣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初初长成的、青涩而美好的曲线。
龙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