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孙建国被敲门声吵醒。
是阎埠贵。
“建国,醒了没?有事跟你说。”阎埠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贯的算计腔调。
孙建国穿上衣服开门。
阎埠贵站在门口,搓着手:“昨天那俩土豆…你奶奶病着,你家也不容易。我想了想,这卫生费还是该收,但你手头紧,可以用别的方式抵。”
“什么方式?”孙建国问。
“我家解成在面粉厂当临时工,今天要搬五十袋面粉入库,活重,一个人干不了。你去帮一天工,工钱归你,就算抵了那两块钱卫生费。”
孙建国心里快速盘算。
面粉厂搬面粉,一天工钱八毛钱。
阎埠贵这是想用孙建国的劳力抵债,但工钱归你这话里有陷阱,工钱能不能拿到手,还是阎埠贵说了算。
但他面上没露出来:“成,阎老师,我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早上七点,面粉厂后门,解成在那儿等你。”阎埠贵说完背着手走了。
孙建国回屋,弟弟已经起来烧水了。
“哥,阎埠贵又找你要钱?”
“让我去帮阎解成搬面粉,抵卫生费。”
孙建军咬了咬牙:“他家阎解成一个临时工,一个月挣十八块五,还惦记咱家这点钱。”
“没事。”孙建国舀水洗脸,“今天我本来也要去煤站,去面粉厂也一样。你照顾好奶奶,药按时喝。”
七点差十分,孙建国到了面粉厂后门。
面粉厂在东直门外,是个老厂子。后门对着一条窄胡同,停着几辆板车。
阎解成蹲在墙角抽烟,看到孙建国,抬了抬下巴:“来了?一会儿车到了,你搬,我点数。”
“行。”
等了十几分钟,一辆解放卡车开过来,车上装着麻袋面粉。司机跳下车:“五十袋,每袋五十斤,点清楚。”
阎解成上前跟司机递烟,说了几句。
回头冲孙建国喊:“搬吧,搬到三号库房。”
孙建国没说话,开始搬面袋。
五十斤的面袋压在肩上,沉甸甸的。
库房在院子最里面,要走三十多米。孙建国一袋一袋地扛,阎解成拿着本子在旁边记数,一根烟抽完了才记一笔。
搬到第二十袋时,孙建国停下来喘气。
“快点啊,中午前得搬完。”阎解成催促道。
“阎哥,搭把手?你也搬几袋,能快点。”
“我点数呢,没空。”阎解成又点了一根烟。
孙建国看了他一眼,继续搬。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棉袄里面湿透了。
搬到第三十袋时,面粉厂一个工长模样的人走过来:“阎解成,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库房那边等着领料,赶紧去!”
“王工长,我这不是在收货吗……”阎解成赶紧赔笑。
“收货一个人就够了,你去库房帮忙。”王工长又看了看孙建国,“这是你找来的人?”
“是是是,我表弟,来帮忙的。”
“手脚麻利点。”王工长说完走了。
阎解成把本子塞给孙建国:“你继续搬,搬完了把单子交给门卫。我去库房了。”说完小跑着走了。
孙建国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了冷。
又搬了十袋,肩膀已经磨红了,还剩十袋时,孙建国停下来,看了看周围。
面粉厂院子挺大,东边是车间,西边是仓库,南边是办公楼。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工人们进进出出。
孙建国注意到,三号库房门口停着几辆板车,上面堆着空麻袋。几个工人正在往车间里搬。
他继续搬完最后十袋,把单子交给门卫。门卫是个老头,看了看单子:“阎解成呢?”
“去库房了。”
“工钱你找他领。”
孙建国没说什么,出了面粉厂。
他没回家,而是在附近转了转。
面粉厂后面有条河沟,冬天水浅,结了薄冰。河沟边堆着些废料,破木板、烂麻袋什么的。
孙建国在河沟边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了计较。
阎埠贵算计他,用劳力抵那虚头巴脑的卫生费。
阎解成偷懒,把活全扔给他。
这父子俩,一个德行。
得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但怎么弄?
直接打一顿太明显。
偷他家东西?阎埠贵把家当看得紧,不容易得手。
孙建国想起面粉厂那些面粉。一袋面粉五十斤,市价八块钱左右。五十袋就是四百块钱的东西。如果……
他摇摇头。偷面粉风险太大,抓住就是盗窃国家物资,要坐牢的。
得换个思路。
孙建国往家走。路过副食店时,他进去看了看。今天有冻豆腐,五分钱一块。他买了两块,又买了一小把粉条,花了三毛钱,这钱是昨天煤站结的工钱。
到家时,弟弟正在熬粥。
“哥,面粉厂的活干完了?”
“嗯。”孙建国把冻豆腐和粉条放下,“中午做点热乎的,给奶奶吃。”
“工钱给了吗?”
“没给,说找阎解成领。”孙建国没说透。
他心里清楚,这八毛钱工钱,阎埠贵八成会吞掉,然后说抵了卫生费。
孙建军没再多问,开始做饭。
下午,孙建国又去了煤站。
刘大膀子看到他,招招手:“建国,今天有个急活,钢厂那边要十车煤,晚上就得送到。你干不干?”
“干。”
“那行,跟王老三搭伙。他已经在装车了。”
王老三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话不多,干活实在。
看到孙建国,点点头:“建国,你装车,我拉车。一车装完结一次账。”
两人配合着干起来。装到第三车时,孙建国问:“王叔,您知道面粉厂那边招工吗?”
“面粉厂?不招吧。临时工倒是常有,但活不好干,搬面粉累死人。”王老三擦了把汗,“你想去?”
“随便问问。今天帮人搬了面粉,工钱还没给呢。”
“嘿,面粉厂那帮临时工,经常赖账。”王老三说,“你要账得狠点,不然他们不认。”
“找谁要?”
“找他们工长。临时工归仓库管,工长姓王,叫王大力。那人还行,不赖账。”
孙建国记下了。
干到晚上六点,十车煤装完了。
刘大膀子结了账,孙建国分到三块钱,今天活多,工钱也高。
揣着三块钱,孙建国没直接回家。他绕到面粉厂后门,等了一会儿。
下班时间,工人们陆续出来。
阎解成推着自行车跟几个年轻人一起,说说笑笑的。那辆自行车是阎埠贵的,平时舍不得骑,今天阎解成倒是骑出来了。
孙建国远远跟着。
阎解成跟朋友在路口分开,自己骑车往家走。路过一条胡同时,孙建国快走几步,从地上捡了块石头。
石头不大,拳头大小。他看准时机,在阎解成骑车经过时,把石头扔到车轮前面。
“咣当”一声,自行车前轮碾过石头,车把一歪。阎解成“哎哟”一声摔下来,车子倒在地上。
孙建国躲到墙角后面。
阎解成爬起来,骂骂咧咧检查车子。前轮车圈撞弯了,转起来咯噔咯噔响。
“倒霉!”阎解成推着车,一瘸一拐地走了。
孙建国从墙角出来,看了看地上的石头。石头上有道白印子,是车圈蹭的。
这只是个开始。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奶奶喝了药睡下了,弟弟在糊纸盒,街道今天发了活,糊一百个纸盒给五毛钱。
“哥,阎埠贵下午又来了。”孙建军小声说。
“什么事?”
“问你面粉厂的工干完没,说工钱他替你收了,抵了卫生费。”
孙建国心里冷笑。果然,阎埠贵吞了那八毛钱工钱,还倒打一耙说抵了债。
“他还说什么了?”
“说…说他家阎解旷的棉鞋破了,想跟你换双旧的。说你家有双旧棉鞋,放着也是放着。”
孙建国想起炕底下那双棉鞋,是原身父亲留下的,鞋底都磨薄了,但还能穿。阎埠贵这是连旧鞋都惦记。
“你怎么说?”
“我说鞋是我爸留下的,得问奶奶。他说明天再来。”
孙建国没说话,坐下吃饭。
棒子面粥,冻豆腐炖粉条,算是这些天最像样的一顿饭。
吃完饭,孙建国坐在炕上,脑子里把今天的事过了一遍。
阎埠贵占便宜占习惯了。虚设卫生费,吞了八毛工钱,现在又惦记旧棉鞋。得让他付出代价。
但怎么弄?直接冲突不行。
阎埠贵是小学老师,在院里有点地位,跟街道也熟。
得用别的办法。
孙建国想起面粉厂。阎解成在面粉厂当临时工,如果阎解成丢了这份工作……
他躺下,开始谋划。
阎解成在仓库当临时工,负责收货发货。
今天孙建国看到了,那小子干活偷懒,还抽烟。
面粉厂严禁烟火,抓住要开除。
但这不够,抽烟顶多批评教育,不会开除。
得让他犯大错。
孙建国想起面粉厂那些面粉袋。
麻袋装面粉,封口用线缝。如果缝口不严,面粉漏出来,就是损耗。损耗大了,负责的人要担责任。
阎解成今天收货时点数,如果数量不对……
孙建国坐起来,摸黑找到纸笔,借着月光写了几个字。
第二天一早,孙建国去了面粉厂正门。他得去要那八毛钱工钱,不是真要,是要让阎埠贵知道,这事没完。
门卫还是那个老头:“找谁?”
“找王大力工长。”
“等着。”门卫进去喊人。
不一会儿,王大力出来了。
这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工装,脸上有面粉灰:“你找我?”
“王工长,我是昨天帮阎解成搬面粉的孙建国。阎解成说工钱找您领。”
王大力皱眉:“工钱?临时工的工钱都是月底统一结,发到本人手里。你帮工的话,应该找阎解成要啊。”
孙建国心里明白了。
阎埠贵父子压根没打算给工钱,所谓的工钱归你就是个幌子。
“这样啊…那我找阎解成。”孙建国说,“王工长,我想问问,厂里还要临时工吗?”
“暂时不要。”王大力打量他,“你找活?”
“嗯,家里困难,想多挣点。”
“你会干什么?”
“力气活都行,搬货、装车、打扫卫生。”
王大力想了想:“这样,你先登记一下,有活我叫你。叫什么名字?住哪?”
“孙建国,住南锣鼓巷95号。”
“行,我记下了。”王大力说完要走。
“王工长,”孙建国叫住他,“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昨天搬面粉时,我数了数,好像…不是五十袋。”
王大力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我搬一袋数一袋,搬了五十三袋。”孙建国说,“但单子上写的是五十袋。”
王大力脸色变了:“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我怕数错,数了三遍。”
“阎解成点的数是多少?”
“他…他一直在抽烟,数没数我不知道。最后单子上写的是五十。”
王大力沉默了一会儿:“这事你别跟别人说。我查查。”
“我知道。”
孙建国离开面粉厂,心里有了数。
他说谎了。
昨天就是五十袋。但他故意说成五十三袋,让王大力怀疑阎解成。
面粉厂这种地方,物资进出都要严格点数。差三袋面粉,就是二十四块钱的差额。阎解成作为收货人,要负全责。
如果查出来数量没错,最多是孙建国数错了。如果查出来有问题……
孙建国回到家,阎埠贵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建国,面粉厂的活干得不错。那八毛钱工钱,我替你收了,正好抵了卫生费。”阎埠贵推了推眼镜,“不过呢,你还欠院里别的费用,我一起给你算了。”
他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堆:“夏天灭蚊蝇买药的钱,秋天扫落叶的工具钱,还有院里修水管摊的份子…总共三块六毛五。扣掉这八毛,你还欠两块八毛五。”
孙建国盯着那张纸。
上面的字迹是阎埠贵的,墨迹新鲜,显然是刚写的。
“阎老师,这些费用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院里公共支出,每家每户都摊。你家一直没交,我都记着呢。”阎埠贵把纸折起来,“不急,等你有了钱再还。”
说完,阎埠贵走了。
孙建国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阎埠贵这是明目张胆地敲诈。
八毛工钱吞了,还倒打一耙说欠更多钱。
这些费用根本不存在,就是现编的。
得让他付出代价。
下午,孙建国又去了煤站。今天活少,只装了三车,挣了一块二。
收工时,刘大膀子叫住他:“建国,面粉厂那边有信儿了。”
“什么信儿?”
“王大力今天来找我,问你人怎么样。我说你干活实在,不偷懒。他说面粉厂缺个夜班看库的,问你去不去。”
“夜班看库?”
“就是晚上在仓库值班,防火防盗。一个月十五块钱,管一顿夜宵。”
“我去。”孙建国立刻说。
“那行,明天晚上你去面粉厂找王大力,他带你去。”
孙建国谢过刘大膀子,揣着今天挣的钱回家。
路过阎埠贵家时,他听到里面在吵架。
是阎解成的声音:“爸,我真数清楚了!就是五十袋!那个孙建国胡说八道!”
阎埠贵的声音:“那你工长为什么查账?还把你调去车间干杂活?”
“我哪知道!肯定是孙建国使坏!”
“你小点声!”阎埠贵压低声音,“这事别声张。孙建国那边,我来处理。”
孙建国脚步没停,直接回家了。
晚上,弟弟告诉他:“哥,下午你不在,阎埠贵又来了一趟。把咱家那双旧棉鞋拿走了,说抵五毛钱。”
孙建国没说话。
旧棉鞋不值钱,但那是原身父亲留下的。
阎埠贵连这个都不放过。
他躺下,闭着眼睛。
面粉厂的夜班工作是个机会。看仓库,能接触到很多东西。也能更方便地给阎解成下套。
至于阎埠贵……
孙建国想起面粉厂后面那条河沟。河沟冬天结冰,但有些地方冰薄。如果晚上有人掉进去……
他摇摇头。太明显了。
得想个更隐蔽的办法。
夜深了,院里安静下来。孙建国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声,脑子里一个个方案闪过。
阎埠贵爱占小便宜,那就让他占个大的。占到最后,吃进去的都得吐出来。
还有阎解成。面粉厂那份工作,不能让他干得太舒服。
孙建国翻了个身,看着黑漆漆的房梁。
他默默数着。易中海废了,傻柱的陷阱已经布下,现在轮到阎埠贵一家。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屋里更黑了。
孙建国闭上眼睛,睡了。
明天晚上,面粉厂夜班。有的是时间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