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像瘟疫一样在胡同里传开。
第二天晌午,轧钢厂食堂里,几个女工一边排队打饭一边低声说笑。
“听说了吗?南锣鼓巷那边有个老太监……”
“真的假的?这年头还有太监?”
“真的,就九十五号院,姓易,八级钳工呢。听说裤裆让人给……”
“嘘!小声点,那边有人听着呢。”
易中海坐在食堂角落的桌子旁,端着饭盒的手在抖。
他听见了,全都听见了。
那些压低的声音,那些窃笑的眼神……
饭盒里的白菜炖粉条,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旁边桌坐着许大茂,正跟放映队的同事吹牛:“要我说啊,这人就不能缺德。缺德事干多了,老天都看不过去。你们说是不是?”
放映队的小王接话:“茂哥说得对x不过那顺口溜挺有意思的,太监公公真稀奇……”
“哎哎哎,别瞎说。”许大茂摆摆手,但脸上的笑藏不住,“吃饭吃饭。”
易中海放下饭盒,起身往外走。
腿有点软,扶着墙才站稳。
“易师傅,这就吃完了?”食堂主任走过来,“下午车间有个技术讨论会,您可得参加啊。”
“我…我身体不舒服,请个假。”易中海声音发哑。
“不舒服?那可得注意身体。”食堂主任拍了拍他肩膀,力道有点大,“您可是咱们厂的老师傅,顶梁柱。”
易中海听出那话里的讽刺。
顶梁柱?他现在是全厂的笑话。
他低着头走出食堂,走过车间,走过厂区大道。
路上遇到的工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有的还指指点点。
“就他……”
“听说没……”
“真的假的……”
易中海加快脚步,几乎是逃出了厂门。
回到四合院时,前院没人,他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中院,想赶紧回屋。
中院里,贾张氏正坐在门口晒太阳,看见易中海回来,扯着嗓子喊:“哟,老易回来了?今天厂里热闹吧?”
易中海没理她,径直往屋里走。
“别走啊。”贾张氏站起来,“一大妈上午去街道了,说是要申请困难补助。怎么,你家也困难了?”
易中海脚步一顿。
“要我说啊,”贾张氏走过来,“你家要是真困难,可以找我们借嘛。都是一个院的,互相帮助。不过得算利息,五分利,不多吧?”
易中海转身,眼睛血红:“你说什么?”
“我说借钱算利息啊。”贾张氏一脸无辜,“以前你逼着全院给我家捐款的时候,不是常说住在一个大院就是一个大家庭吗?现在你家有难,我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不得表示表示?”
易中海手指捏得咯咯响。
他想骂人,想打人,但最后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嘿,你怎么说话呢?”贾张氏叉腰,“我好心帮你,你让我滚?易中海,你真当自己还是一大爷呢?”
这句话像把刀子,捅进易中海心窝。
他不再说话,转身进屋,砰地关上门。
屋里,一大妈坐在炕上抹眼泪:“老易,街道说…说咱们家不符合困难补助条件。说你是八级工,工资高……”
“别说了。”易中海瘫坐在椅子上。
一大妈擦擦眼泪:“还有,刚才派出所来人了,说你的案子…暂时没线索,让咱们等消息。”
等消息?
易中海苦笑。
等一辈子也不会有消息。
他想起那个晚上,黑影翻窗进来,砖块砸下来,剪刀捅进去。
那人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像是练过的。
练过的?
易中海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院里谁练过?
傻柱?傻柱只会蛮打。
许大茂?许大茂没那个胆子。
其他人……
孙建国?
易中海摇头,孙家那小子老实巴交的,见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不可能。
但他想起孙建国那双眼睛。
那次全院大会逼捐,孙建国掏不出钱,被他当众教训。
当时孙建国低着头,但易中海瞥见了他眼神,那眼神很冷。
会不会是他?
易中海站起来,在屋里踱步。
如果真是孙建国,那这孩子太可怕了,装得那么老实,下手这么狠。
而且不止是他一个人出事。
傻柱腿断了,阎解成眼睛瞎了。
如果都是孙建国干的……
易中海打了个寒颤。
“老易,你怎么了?”一大妈问。
“没事。”易中海坐下,“晚上多做点饭,我请人吃饭。”
“请谁?”
“孙建国。”
一大妈愣了:“请他干啥?他家穷得叮当响……”
“让你请你就请。”易中海不耐烦地摆摆手。
他得试探试探。
如果真是孙建国,总能看出点端倪。
后院,许大茂哼着小曲进了屋,娄晓娥从娘家回来了,带了一饭盒红烧肉。
“今天什么日子?这么丰盛。”许大茂打开饭盒,肉香扑鼻。
“我爸让带的。”娄晓娥说,“说你最近辛苦,补补。”
他夹了块肉放进嘴里,肥而不腻,香。
“今天厂里可热闹了。”许大茂边吃边说,“易中海那老绝户,成了全厂的笑话。食堂里人人都在说那顺口溜。”
娄晓娥小声说:“你教的?”
“我可没教。”许大茂眨眨眼,“孩子自己编的,跟我有啥关系。”
娄晓娥没再问。
她知道许大茂的性子,睚眦必报。
以前傻柱打他,易中海拉偏架,现在这两人都废了,许大茂肯定要落井下石。
“不过话说回来,”许大茂放下筷子,“傻柱那房子,真是块肥肉。三间正房,全院最好的位置。现在他瘫了,肯定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你说…谁能弄到手?”
“你想弄?”
“我想有什么用?”许大茂摇头,“我又没理由。但有人有理由啊。”
“谁?”
“贾家。”许大茂压低声音,“贾张氏那老虔婆,早就惦记傻柱的房子了。以前傻柱在,她不敢动。现在傻柱瘫了,易中海废了,她还不得扑上去?”
娄晓娥想了想:“可傻柱还有妹妹呢,何雨水。”
“何雨水一个丫头片子,迟早要嫁人。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还能回来争房子?”许大茂冷笑,“贾张氏肯定这么想。”
“那咱们……”
“咱们看戏。”许大茂又夹了块肉,“等贾家跟傻柱闹起来,咱们再出手。到时候,好处少不了。”
娄晓娥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这个男人,以前只是油滑,现在变得…狠毒。
但她没说出口。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许大茂再不好,也是她男人。
前院东耳房,孙建国正在磨剪刀。
弟弟孙建军在旁边糊纸盒,小声说:“哥,中院那边又吵起来了。”
“听见了。”孙建国头也不抬。
“贾张氏在骂易中海,说他活该。”
“狗咬狗。”孙建国磨好剪刀,试了试刃口,锋利。
“还有,”孙建军压低声音,“我听胡同里孩子说,那顺口溜…是许大茂教的。”
孙建国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二狗子说的,他说许大茂给他糖,让他教别的孩子唱。”
孙建国放下剪刀。
许大茂动作挺快,趁易中海病,要他命。
这顺口溜恶毒,专往心窝子里捅。
也好。
许大茂在前面跳,他在后面看。
等许大茂把人都得罪光了,他再出手,收拾残局。
“哥,易中海会不会怀疑咱们?”孙建军有点担心。
“怀疑有什么用?”孙建国说,“他没证据。”
正说着,门外有人敲门。
一大妈的声音:“建国在家吗?”
孙建国和弟弟对视一眼,孙建国把剪刀塞到炕席下面,起身开门。
“易家婶子,有事?”
一大妈手里端着个碗,里面是几个二合面馒头:“老易说请你去家里吃饭,有事商量。”
孙建国愣了下:“请我吃饭?”
“嗯,晚上过来吧,简单吃点。”
一大妈说完,把碗放下就走了。
孙建国关上门,看着那几个馒头,眉头皱起。
“哥,易中海请你吃饭?他想干啥?”孙建军问。
“试探。”孙建国说,“他怀疑我了。”
“那你还去?”
“去。”孙建国拿起一个馒头,掰开,里面是白面掺棒子面,“不去,他更怀疑。”
晚上,孙建国去了易中海家。
桌上摆着四个菜:炒白菜,炖土豆,咸菜丝,还有一小盘炒鸡蛋。
这规格,在易家算丰盛了。
“建国来了,坐。”易中海指着凳子。
孙建国坐下,一脸拘谨:“易师傅,您找我啥事?”
“没啥事,就是想跟你聊聊。”易中海给他倒了杯水,“你奶奶身体好点没?”
“好点了,谢谢您惦记。”
“那就好。”易中海夹了块鸡蛋放进孙建国碗里,“吃菜。”
孙建国道了谢,低头吃饭。
他吃得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
易中海观察着他。
孙建国的动作,表情,眼神,都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老实,木讷,甚至有点懦弱。
难道自己猜错了?
“建国啊,”易中海开口,“最近院里不太平,你知道吧?”
“听说了。”孙建国抬头,“傻柱哥腿断了,阎解成哥眼睛伤了,您也…您也受了伤。”
“你觉得,这些事是巧合吗?”
孙建国愣住,筷子停在半空:“易师傅,您…您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太巧了。”易中海盯着他,“短短几天,院里三个人出事。你觉得,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
孙建国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
他赶紧捡起来,声音发颤:“易师傅,您别吓我。谁…谁这么狠啊?”
易中海没说话,继续盯着他。
孙建国脸色发白,眼神慌乱:“易师傅,我…我家穷,但我没干过坏事。您可别怀疑我……”
一大妈看不下去了:“老易,你吓孩子干啥?建国多老实一孩子。”
易中海收回目光,笑了笑:“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吃饭吃饭。”
吃完饭,孙建国赶紧告辞,逃也似的回了前院。
易中海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
太像了。
孙建国的反应太像一个被冤枉的老实人了。可如果真是他,这演技也太好了。
“你觉得是他吗?”一大妈问。
“不知道。”易中海摇头,“但肯定有人。而且这人…就在院里。”
后院,许大茂躺在炕上,脑子里算着账。
易中海请孙建国吃饭?
这事有意思,易中海那老绝户,抠门得要死,怎么会请孙建国那种穷小子吃饭?
除非…他怀疑孙建国。
许大茂坐起来。
如果易中海怀疑孙建国,那孙建国就有危险。
孙建国要是出事,谁替他背锅?
不行,得把水搅得更浑。
许大茂下炕,穿上鞋,出了门。
中院贾家,贾张氏正在数钱,三百二十七块八毛,她数了第五遍。
“妈,别数了。”秦淮茹说,“数再多也就这些。”
“你懂什么?”贾张氏白了她一眼,“钱是人的胆。有这些钱在手里,我心里踏实。”
“可柱子那边……”秦淮茹欲言又止。
“柱子怎么了?”贾张氏把钱收好,“他瘫了,是他的命。咱们得为自己打算。”
“我是说,柱子以前对咱家不错……”
“不错什么?”贾张氏打断她,“他给饭盒,是图你身子。你以为他真好心?现在他废了,没用了,咱们得找新的饭票。”
秦淮茹低下头。
她知道婆婆说得难听,但是实话。
“你觉得许大茂怎么样?”贾张氏突然问。
“许大茂?他有老婆。”
“有老婆怎么了?”贾张氏压低声音,“娄晓娥是资本家小姐,成分不好。许大茂迟早得跟她划清界限。到时候,你不就有机会了?”
秦淮茹脸红了:“妈,你说什么呢……”
“我说正经的。”贾张氏认真道,“许大茂是放映员,油水大。你要是能搭上他,咱家日子就好过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
“贾大妈,在家吗?”是许大茂的声音。
贾张氏眼睛一亮,赶紧去开门:“大茂啊,快进来。”
许大茂进屋,看见秦淮茹也在,笑了:“秦姐也在啊。正好,跟你们说个事。”
“什么事?”贾张氏让座。
“我刚从前院回来,看见易中海请孙建国吃饭。”许大茂坐下,“你们猜,易中海为啥请孙建国吃饭?”
“为啥?”
“我猜啊,”许大茂压低声音,“易中海怀疑孙建国了,怀疑孙建国就是伤他的人。”
贾张氏和秦淮茹都愣住了。
“孙建国?不可能吧?”秦淮茹说,“那孩子老实巴交的……”
“老实?”许大茂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想想,孙家多穷?孙建国奶奶病着,弟弟伤了,全家靠他打零工养活。易中海逼着他捐款,把他家逼到绝路。他恨不恨易中海?”
贾张氏想了想:“恨是肯定恨,但…他有那个胆子吗?”
“狗急还跳墙呢。”许大茂说,“而且你们发现没,孙建国最近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说不出来,就是感觉。”许大茂站起来,“反正我提醒你们一句,最近院里不太平,小心点。尤其是…钱要藏好。”
他说完就走了。
贾张氏坐在炕上,心里发毛。
钱?
她那些钱藏在炕洞里,会不会被人偷?
秦淮茹也在想,如果真是孙建国,那这孩子太可怕了。
他下一个会对付谁?贾家?贾家以前可没少欺负孙家。
婆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