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流光划破血魔宗上空的浓稠血雾,一路向南疾驰。任我行衣袂翻飞,黑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金丹圆满的灵力内敛不泄,化作一道凝练的遁光,穿梭在层峦叠嶂之间。下方山川连绵,林木葱郁,偶有妖兽察觉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威压,纷纷蛰伏洞穴,不敢露头。
他没有急于赶路,而是放缓遁速,一边飞行一边俯瞰下方的凡俗景致。十年闭关,他眼中所见唯有洞府的石壁与血雾,此刻重见天日,只觉山河壮阔,天地清朗。远处的平原上,村落星罗棋布,炊烟袅袅升起,与修仙界的肃杀凛冽截然不同,透着一种鲜活的烟火气。
飞了约莫三日,前方天地间的灵气骤然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尘土、草木与人间气息的驳杂气场——那是凡人界与修仙界的天然屏障。任我行身形一滞,悬停在半空,指尖凝出一缕灵力,轻轻触碰那层无形的屏障。指尖传来一阵温和的阻力,并无攻击性,却能隔绝修仙者的灵力探查与大规模遁行。
他收敛周身所有灵力,运转十年前闭关时便已纯熟的敛息秘法,将金丹圆满的修为彻底隐匿。丹田内的金丹停止旋转,灵力尽数沉入气海,连带着七尊血影分身也被他收入专属穴位,一丝一毫的煞气都未曾外泄。此刻的他,看起来与寻常的凡间旅人无异,甚至皮肤都因刻意调整气血而变得略带粗糙,眼角也凝聚起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感。
做完这一切,他迈步穿过界域壁垒。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觉周身的气场微微一滞,随后便恢复如常。脚下的风变得温和,空气中的灵气稀薄到几乎不可察觉,唯有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真实而真切。
越过壁垒,下方的景致愈发繁华。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挑着担子的货郎、骑着毛驴的书生、护送商队的镖师,往来穿梭,人声鼎沸。任我行收敛气息,化作一道普通的身影落在官道旁的密林之中,换上天蓝布衫与粗布长裤,将黑袍与储物袋中的贵重物品尽数收入丹田旁的隐秘储物穴位——那是他修炼《血影秘术》时意外开辟出的第二储物空间,隐秘且安全。
整理妥当,他混入官道的人流之中,随着人群缓缓前行。沿途的凡人大多行色匆匆,谈论着收成、市价、朝堂轶事,偶尔也有江湖艺人说书讲古,引得路人驻足围观。任我行混在其中,耳听目染,心中渐渐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修仙界的日子,要么是闭关苦修,要么是秘境厮杀,要么是宗门权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刻都在为生存与力量挣扎。而凡人的生活,虽有柴米油盐的烦恼,有生老病死的无奈,却也有着简单的快乐——夫妻相守的温情,邻里互助的和睦,孩童嬉闹的纯真,看到这一幕,任我行的眼中带着无尽的思念,喃喃道“清芷,我又想你了”。
行了五日,前方出现一座巍峨的城池,青砖城墙高达数丈,城门上方悬挂着鎏金匾额,上书“陈国都城”四个大字。城门处守卫森严,士兵身着制式铠甲,手持长矛,仔细盘查着进出的行人,偶尔会对衣着华贵或行囊沉重者多加留意。
任我行随着人流走到城门口,神色平静,步履从容。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着普通,行囊轻便,神情平和无波,便挥挥手放他入城。
踏入都城的那一刻,喧闹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旗招展。绸缎庄的伙计高声吆喝着新款布料,首饰铺的掌柜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小吃摊前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引得孩童们围着打转。说书先生在茶肆里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少年将军平定边疆”的故事,台下宾客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拍案叫好;杂耍艺人在街角表演着喷火、吞剑的绝技,围观者掌声雷动,纷纷投掷铜钱。
任我行放缓脚步,沿着街道缓缓前行,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的凡俗世界。他看到身穿绫罗绸缎的富家公子,带着仆从趾高气扬地走过;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捧着破碗乞讨,眼神里满是卑微;看到郎中背着药箱,匆匆赶往病患家中;看到夫妻二人手牵着手,带着孩子挑选花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鲜活,与修仙界的冰冷与残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任我行心中微动,忽然明白历代先辈为何强调“红尘炼心”——唯有见识过人间百态,经历过世事冷暖,才能真正看透欲望与执念,凝聚出无垢的道心。
他不想引人注目,便刻意避开了繁华的主街,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这条巷子与主街的喧闹截然不同,行人稀少,两侧是鳞次栉比的院落与商铺,大多门扉紧闭,只有零星几家开着门,透出微弱的灯光。巷子地面铺着青石板,因常年踩踏而变得光滑,缝隙里长着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偶尔有几声犬吠从院落深处传来,更添了几分宁静。
任我行沿着巷子慢慢走着,目光在两侧的店铺和院落上扫视。他需要一个安身之所,一个能让他隐姓埋名、融入凡俗的地方。既要有营生维持生计,又要有清静之地沉淀心境。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在巷子中段看到了一处转让的院落。
这处院落坐北朝南,门口挂着一块略显陈旧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转让”二字,字迹已经有些褪色。院落的大门是两扇朱漆木门,虽然漆面斑驳,露出底下的木质纹理,但依旧透着几分古朴厚重。任我行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环,铜环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素色粗布衣衫的老妇人探出头来。她眼神浑浊,眼角布满了深深的皱纹,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看起来约莫七十多岁的年纪。“这位客官,您是?”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疑惑与警惕。
“老人家,我看到门口的转让牌,想来问问这院落的情况。”任我行拱了拱手,语气平和,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沉稳,没有丝毫修仙者的疏离感。
老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衣着普通,但身形挺拔,神情稳重,不像是奸猾之辈,便侧身让他进来:“客官请进,里面说话。”
任我行迈步走进院落,抬眼望去,只见这院落不算太大,但布局规整,收拾得十分干净。进门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地面铺着青石板,角落里种着几株月季,虽然已是深秋,却依旧开着几朵娇艳的红花,给古朴的院落添了几分生机。天井两侧是两间临街的厢房,窗户擦拭得明亮,显然以前是用作商铺的。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间正房,门窗雕花精致,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烟囱干净无垢。穿过正房,后面还有一个后院,后院里有一口水井,旁边种着几棵果树,枝叶繁茂,树下还放着一张石桌和几把石凳,看得出主人以前很爱打理。
“这院落是老身的祖产,已经有五十多年了。”老妇人领着任我行四处查看,一边走一边缓缓说道,“前院的两间厢房,以前老身的丈夫在这里开了一家杂货铺,生意还算红火。后来他走了,老身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中用了,打理不动铺子,儿子又在乡下种地,便想着把这院落转让出去,搬到乡下投奔儿子,也好有人照应。”
任我行仔细查看了一番,房屋结构完好,梁柱稳固,虽然有些陈旧,但只需稍作修缮便能居住。前院的厢房临街,确实适合用作商铺,后院安静清幽,正好适合他平日里静坐沉淀心境,地理位置也颇为僻静,不易引人注目,正合他意。
“老人家,这院落转让需要多少银两?”任我行问道,语气依旧平和。
老妇人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不舍,却还是说道:“这院落地段不错,又是前后院带商铺的,搁在以前,怎么也得六十两白银。但老身急于出手,就给客官一个实在价,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白银对于凡人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巨款,足够普通农户一家省吃俭用生活好几年。但对于任我行来说,却不值一提。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出发前特意兑换的凡俗银两,原本是为了应急,没想到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他数出五十两沉甸甸的白银,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接过银两,用粗糙的手指仔细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地契,小心翼翼地递给任我行:“客官,这是地契,你收好。从今日起,这院落就是你的了。”
任我行接过地契,指尖触及泛黄的纸张,感受到上面清晰的字迹与印章,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以凡人的身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产业,这份感觉陌生而新奇。他仔细看了一眼地契上的信息,确认无误后,收入怀中。“多谢老人家。”
老妇人又嘱咐了几句关于院落的注意事项,比如水井的水质妇人,厨房的灶台怎么用,商铺的门窗需要定期检修等等,言语间满是对这座院落的不舍。随后,她收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零碎物件,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居住了大半辈子的院落,转身缓缓离开了。
看着老妇人蹒跚离去的背影,任我行轻轻关上了大门。“吱呀”一声,大门合上,将外面的喧闹彻底隔绝。此刻,院落里只剩下他一人,周围安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鸟鸣。
他走到天井中央,抬头望着天空。秋日的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荡,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烟火气与草木清香交织在一起,让他紧绷了十年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