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沿上沾着的半滴灵酒还没滑落,欢笑声仍在偌大的洞府里回荡。
王卷正用力拍着林闲的肩膀,嚷嚷着必须把他私藏的那点“云雾尖”拿出来大家尝尝鲜。苏芮难得卸下了清冷面具,嘴角噙着浅笑,看孙小丫和李小鱼为最后一块灵糕争抢打闹。连一向沉稳的石坚,也抱着酒坛,脸色微红地跟着哼起不成调的乡野小曲。
胜利的滋味,像温热的泉水,浸泡着每个人的四肢百骸。掀翻了赵干,硬扛了五常仙门的特派组,甚至从那个吃人的“荣休堂”里虎口夺食…他们确实有理由醉上一场。
林闲斜靠在铺着软垫的石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润的玉质杯壁。他脸上也带着笑,眼底却藏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倦。前世今生,他太熟悉这种氛围了——项目上线成功后的庆功宴,狂欢之下,是透支的心力和对下一个未知需求的隐隐焦虑。
就在这时——
【——嗡!!!】
一声绝非来自物理世界的、撕裂灵魂般的尖啸,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眼前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瞬间被拉远,隔了一层厚厚的、扭曲的毛玻璃。时间仿佛凝滞,王卷咧到一半的嘴,苏芮将抬未抬的睫,孙小丫伸向灵糕的手…全部定格。
唯有他,被单独剥离出来,扔进了一个只有刺耳警报声的真空。
【警告!警告!最高优先级威胁锁定!】
【检测到“天道总公司·稽查部”格式化协议已启动!】
【目标坐标:青云界,东域,青云宗。】
【预计抵达时间:七十二时辰。】
【执行单位:规则清除程序-“清道夫VII型”。】
【危险等级评定:灭世级。】
脑海深处,那个平日里贱兮兮、带着电流杂音的【bug先生】,此刻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冰冷、坚硬,没有任何起伏。
“林闲,”它甚至省略了往常那些“宿主”、“亲”之类的称呼,直呼其名,“我们被‘上面’盯上了。不是小打小闹的区域代理,是总部的核心执法力量。”
林闲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留下空落落的悸动。他深吸一口气,却发现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难以吸入肺叶。
“说清楚,‘清道夫VII型’,什么东西?”他在意识里追问,声音是自己都意外的干涩。
【非实体,非能量体,可理解为一段拥有绝对权限的“规则”。】bug先生的解释快速而残酷,【它不摧毁山岳,不蒸发江河。它的作用是‘删除’。删除不符合核心代码的存在,包括但不限于异常数据、冗余程序、以及……像我们这样的“bUG”。常规的灵力防御、阵法禁制,对它而言等同于无物。】
“删除……”林闲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眼前定格的同伴笑脸,让他喉咙发紧。
【根据现有数据模拟,在其影响范围内,你的存在基础将被从天道序列中直接抹除。届时,你不会死亡,因为‘死亡’这个概念本身,需要你先‘存在’过。你会……从未存在。】
从未存在。
意味着王卷不会再记得有个教他“精准努力”的懒散同伴,苏芮不会记得那个与她默契搅动风云的盟友,那些被救出的弟子不会记得曾有一个人带头砸碎了“荣休堂”的枷锁……他留下的一切痕迹,都将被无声无息地擦去,如同沙滩上的字迹被潮水带走。
一种比面对金丹修士、比直面千军万马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满全身。这是规则层面的碾压,是降维打击。
洞府里的时间恢复了流动。
“闲哥?你怎么了?脸白得跟纸似的。”王卷凑过来,带着酒气的热乎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芮也察觉到他瞬间变化的脸色,黛眉微蹙,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闲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没事”的笑,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他端起酒杯,将里面残余的、已经冰冷的酒液一口灌下。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反而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的冰冷。
不能乱。
他现在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他要是先乱了,大家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
“没事,”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还有点沙哑,“酒有点上头。”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四肢,对着众人摆了摆手:“你们继续喝,我出去吹吹风,醒醒酒。”
不等他们回应,他便快步走出了喧闹的洞府,将一室的温暖与欢庆隔绝在身后。
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袂翻飞。抬头望去,墨蓝色的天幕上,星子稀疏,一弯残月孤零零地挂着,洒下清冷的光辉。
七十二个时辰。六天。
【bug,我们有什么应对方案?】他靠在冰凉的岩壁上,在心里默默问道。
【方案一:原地等死。成功率:0%。】
【方案二:尝试逃离本界。但坐标已被锁定,跨界过程中被拦截并格式化的概率为99.8%。】
【方案三:……】
bug先生罕见地停顿了一下,电流杂音似乎都变弱了。
【……寻找一个足够庞大、足够‘合法’的跨位面商业网络,将我的核心代码伪装成其附属子程序,尝试骗过‘清道夫’的初始扫描。这是目前推算中,唯一存在理论生存几率的路径。】
“商业网络?”林闲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眉头紧紧拧起,“就像……开家公司?”
【可以这么理解。】bug先生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确定,【‘清道夫’的清除逻辑优先针对‘无意义冗余’和‘破坏性病毒’。如果我们能证明自己属于某个‘有序’且‘符合基础规则’的系统的一部分,或许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证明自己不是bUG,而是……功能?
林闲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前世那些关于融资、上市、并购的知识,那些在商业战场上厮杀的规则,与眼前修仙界的绝境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对抗规则,最有效的方法不是硬碰硬,而是……成为规则的一部分?甚至利用规则?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思绪。
他把反抗,做成一门生意!
把“反内卷”包装成一个合规的、跨位面的商业项目!把摸鱼系统,藏进一个庞大的、看似人畜无害的商业实体外壳之下!
这不再是简单的躲藏或防御,这是彻头彻尾的伪装和渗透。
【理论可行。】bug先生似乎也在同步计算,杂音中透出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操作难度极高。我们需要在七十二时辰内,搭建起一个至少能在表面上连通多个位面、拥有稳定业务流和能量循环的商业架构,并完成对我的核心伪装……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可能?”林闲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个近乎桀骜的弧度。他想起前世无数次在deadline前力挽狂澜,想起那些被认为“不可能”上线的项目最终在他手里起死回生。
他转过身,望向洞府内隐约透出的灯火,以及灯火映照下那些年轻而鲜活的面孔。
王卷、苏芮、石坚、小丫、小鱼……还有那些信任他,跟着他一起砸碎枷锁的弟子们。
他们不该被“从未存在”。
“bug,”他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准备好加班。这次,我们给自己干。”
他推开洞府的门,温暖的空气和喧嚣声再次将他包裹。但这一次,他脸上不再有迷茫和寒意。
“都静一静,”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庆功宴到此结束。”
众人愕然望来。
林闲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通知所有核心成员,半炷香后,会议室集合。”
王卷酒醒了大半:“闲哥,出什么事了?”
林闲走到桌边,拿起那壶还没喝完的、据说能清心明目的“云雾尖”,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眼底深处那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们要成立一家公司。”他举起茶杯,像是敬酒,又像是祭奠,“一家能救我们命的公司。”
“名字我都想好了。”
“就叫——摸鱼商贸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