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军官带来的警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摸鱼茶馆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王卷一个箭步冲上前，粗壮的手臂一把将昏迷的军官捞起，平放在几张拼起来的椅子上。小莲已经蹲在一旁，指尖泛着柔和的绿光，检查着他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
“神魂透支，灵力枯竭，还有……一种很奇怪的侵蚀痕迹，不像是法术或者物理伤害，倒像是……”小莲斟酌着用词，“像是他本身的‘存在’，被什么东西刮掉了一层。”
哈基米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悬浮在军官上空，蓝色的电子眼射出扫描光束，数据流在它眼中疯狂刷新。“检测到高维信息扰动态残留。目标生命体征稳定，但核心记忆数据区块受损严重，关于‘数据风暴’的具体信息碎片化。关键词提取：‘吞噬’、‘不可逆转化’、‘非实体’。”
它顿了顿，电子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逻辑推演：此威胁形态与已知‘资本古神’规则剥削模式存在显着差异。古神旨在榨取‘价值’，而此现象表现更倾向于……‘格式化’。”
林闲已经站了起来，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慵懒神情消失不见。他没有去看军官，而是走到了茶馆门口，望着那片光怪陆离、无数世界光影交织的位面交界处虚空。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那些斑斓的表象，看到其下涌动的暗流。
“不是古神……”林闲低声重复着军官昏迷前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杯的边缘，“另一种东西……吞噬一切的数据风暴……”
他想起了前世作为程序员时，听说过的一种理论上的恐怖——某种具备自我复制和无限传播能力的“灰色粘质”，会吞噬掉宇宙中一切可利用的物质和能量，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组成部分。难道，在这修仙与诸天万界的背景下，出现了类似概念的造物？
“闲哥，咋整？”王卷凑过来，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笑，只有战士面对未知威胁时的凝重，“帝国那边出事了，凯撒老头怕是也够呛。”
林闲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茶馆为中心，缓缓向外蔓延。他不再是那个仅仅依靠摸鱼系统和前世记忆的穿越者，经历了与资本古神的终极对决，亲身参与了新规则的构建，他的感知早已超越了寻常修士的范畴。
他“看”到了。在遥远的、属于星际帝国方向的维度边界，原本稳定流转的世界壁垒，出现了一片极其不正常的“空洞”。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损，而更像是一种……“信息真空”地带，仿佛那里的基本规则都被某种力量强行抹除、覆盖了。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寂静”，正从那片“空洞”中弥漫出来，所过之处，连最基础的灵气粒子都失去了活性，变得如同死物。
这种“吞噬”，比古神的剥削更加彻底，更加……绝望。
“凯撒暂时应该没事。”林闲睁开眼，语气肯定，“他是星际帝国的气运核心，与整个文明绑定。若他陨落，带来的规则动荡绝不会如此……‘安静’。”
他看向哈基米：“能联系上帝国内部吗？任何非官方的，隐秘的节点？”
哈基米的电子眼闪烁了几下：“尝试连接帝国深层网络……受到强烈干扰。备用方案：正在 ping 婉清女帝安插在帝国商贸站的‘暗线’……连接成功，但信号极其微弱，数据包丢失率92%。”
一道微小的光屏在它面前展开，上面是断断续续、布满雪花的文字和扭曲的图像：
“……风暴……无声无息……战舰……失去响应……化作……灰色雕塑……”
“……不是攻击……是……湮灭……”
“……皇帝陛下……启动‘方舟协议’……隔离……”
“……求救……任何……收到……”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连接彻底中断。
茶馆内一片死寂。连最跳脱的王卷都屏住了呼吸。虽然信息残缺，但那股子冰冷的绝望感，几乎要透过光屏满溢出来。
“方舟协议……”林闲咀嚼着这个词，“看来凯撒选择了最保守的战术，隔离自保。但这风暴，恐怕不是隔离就能解决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茶馆内的众人。王卷、小莲、还有那几个原本在悠闲喝茶、此刻也意识到事态严重的熟客。
“王卷。”
“俺在！”
“你和小莲立刻回青云宗，将情况告知苏芮。让她以‘摸鱼集团’和‘万界差评联盟’的名义，向所有盟友世界发布最低调但最高等级的预警。内容就写：‘警惕无声的湮灭，提防规则的抹除’。”
“明白！”
“哈基米。”
“本机在线。”
“全面扫描我们已知的所有位面通道和世界壁垒，重点监测类似‘信息真空’或规则异常‘寂静’的区域。启动‘摸鱼守恒定律’的初级防御场，覆盖茶馆及周边区域，我需要知道这种‘风暴’对我们的新规则是否有效。”
“指令已接收并执行。防御场展开中……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扫描波动，来源……无法锁定。”
几乎在哈基米发出警告的同时——
宇宙的至暗深处，一片连时间与空间概念都趋于模糊的绝对虚无之中。
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它并非生物意义上的眼眸，而是由无数冰冷、纯粹、运行着的绝对逻辑和数据流构成的集合体。其庞大程度，超越了星辰，超越了星系，甚至超越了寻常意义上的宇宙。稽查使在其面前，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双数据之眼，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绝对的理性与……一种亘古不变的“职责”。它感知着维系着多元宇宙存在的、那套最底层的“永恒增长”基本法。
就在刚才，一个微不足道的、被标记为“低维试验场-号”的子系统的连接，彻底中断了（资本古神崩溃）。这本身无足轻重，试验场总有损耗。
但紧接着，它感知到，在那个试验场崩溃的废墟上，并非陷入混沌，而是自发地、违背底层逻辑地，生成了一种异常稳定结构。一种不依赖无限增长、不追求效率最大化、反而以“维持基本稳态与个体幸福感”为核心驱动的新型规则雏形。
数据之眼的内部，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无数复杂的推演在瞬间完成。
“系统日志更新：检测到低维试验场出现‘异常稳定结构’，疑似‘永恒增长悖论’的解答程式。该结构具备自我维持及模因级传播特性，已初步证实可在‘零增长’或‘负增长’环境下长期存续。此现象与核心基本法‘永恒增长律’产生根本性冲突。”
“威胁等级重估中……基于其对基础逻辑链的颠覆性潜在影响，定性为：‘模因级感染风险’。”
“根据《底层协议守护条例》第零章第一条，启动最高应对机制：‘真理级净化协议’……”
摸鱼茶馆内，林闲猛地抬起头，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窜上他的脊背，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绝对存在瞥了一眼。不仅仅是心悸，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乃至规则本能的战栗！
哈基米周身的毛发瞬间炸起，数据光晕剧烈波动，发出尖锐的警报：“检测到超高维度信息扰动！强度超越历史记录最大值！来源未知！逻辑核心受到压制性冲击！无法解析！无法对抗！”
柜台上的粗陶茶杯，表面无声无息地蔓延开细密的裂纹。
窗外位面交界处那永恒变幻的光影，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万籁俱寂的凝固。
一种大难临头、大劫将至的预感，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感知到这股波动的生灵心头。
林闲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难看，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明白了。
他们刚刚击败的资本古神，恐怕……连前哨站都算不上。
真正的敌人，是孕育了古神、制定了“永恒增长”这条宇宙铁律的……源头本身！
他们这些在废墟上建立新秩序的“反抗者”，在对方眼中，不是需要剿灭的叛乱，而是必须被“净化”的……病毒。
茶馆内，落针可闻。只有地上星际军官微弱的呼吸声，和哈基米系统过载发出的、细微的电流滋滋声。
林闲缓缓松开拳头，走到那张写着“业务不接急单，飞升请取号排队”的招牌下，伸出手，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与凝重，慢慢沉淀下来，重新变回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涌动着一丝决绝的火焰。
他转过身，看向茶馆内惶恐或茫然的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看来，‘飞升’的队，得往后排一排了。”
“卷二完。”
“下一卷：《真理觉醒与弑神方程式》。”
“真正的增长，从否定增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