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山门广场，此刻活像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
林闲被挤在人群中间，前后左右都是跟他一样穿着灰扑扑杂役服的新人。清晨的露水还没干透，空气里混杂着汗臭、泥土味，还有一股廉价熏香的味道，闻得人脑仁疼。
前排一个胖子不停挪动着身子，后脖颈上的汗珠顺着衣领往下淌。林闲默默移开视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都给老子站直了！没骨头吗？！”
一声刺耳的呵斥从前方高台炸开。说话的是个三角眼、薄嘴唇的灰袍执事，手里拎着个灵石驱动的扩音法螺，声音被放大后带着“滋啦”的杂音，刮得人耳膜生痒。
“老子叫赵干！杂役处的执事！”他用鞭柄“砰砰”敲着台子边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前排弟子脸上，“从今天起，你们的命，你们的时间，都是宗门的！听懂没有？！”
底下响起一片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回应。
赵干那双三角眼瞬间眯成一条缝，像毒蛇一样扫视全场，最后精准地钉在林闲身上。
“你！对，就你！那个歪脖子的！”赵干几步冲下高台，鞭柄狠狠戳在林闲的锁骨上，力道大得让他趔趄了一下，“站没站相！对宗门福报心存不满吗？！”
林闲确实是累了。不是身体上的，是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疲惫。他穿越过来还没满十二个时辰，这具身体原主那些零碎的记忆还没理清，就被拖来这鬼地方罚站。原主似乎是因为资质太差，又没什么背景，才被塞进了最底层的杂役处。
“执事，”林闲抬了抬眼皮，声音没什么起伏，“站久了，腿麻。”
人群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赵干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放肆！入职训诫，乃是宗门头等大事！你姿态散漫，心不诚，意不专！”他唰地掏出一枚灰扑扑的玉符，指尖在上面划了一下。
林闲立刻感觉到怀里那刚发下来、还没焐热的三块下品灵石，瞬间少了一块。怀里顿时轻了不少。
操。林闲心里骂了一句。这熟悉的感觉……前世那个秃顶项目经理扣他奖金时，也是这副不容置疑的嘴脸。
“扣你当月一成灵石配额，以儆效尤！”赵干冷哼一声，转身走回高台，继续挥舞着胳膊，“都给我看好了！这就是消极怠工的下场！”
他指向身后那块巨大的光幕。光幕上猩红的字迹不断滚动：
“丙字区李四，昨日引气入体时长仅七个时辰，未达基准，扣灵石二十！”
“灵兽坊夜班值守王麻子，打坐时瞌睡，罚清扫兽棚十日！”
“表彰炼丹房孙执事，连续百日无休，堪为楷模，奖‘福报之星’称号，额外灵石五十！”
“修炼时长，就是你们的福报厚度！”赵干的声音透过法螺，带着一种狂热的煽动性，“今天你为宗门流汗，明天宗门助你成仙！听懂了吗？！”
底下这次响起了稍微整齐些的回应，不少人被那光幕上的惩罚和所谓的“表彰”刺激得眼神发亮，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唯有林闲，胃里那股翻腾感更厉害了。
这味儿太冲了。
冲得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前世那个格子间。也是这种打了鸡血的口号，也是这种把人当牲口使的KpI，连那块光幕不断滚动的红色警告信息都他妈一模一样！只不过“代码bUG”换成了“修炼不足”，“项目延期”换成了“任务未达标”，“全勤奖”换成了“福报之星”……
巨大的工作压力和这熟悉到令人作呕的职场话术，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某个锁死的盒子。
**头痛欲裂。**
无数纷乱的画面和代码碎片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不是这个修仙世界的记忆。
是代码。无穷无尽、流转不休的冰冷代码。他穿着挺括的制服，坐在一个浩瀚无垠的虚空控制台前，眼前是维系万千世界运转的“天道总公司”核心程序。他是首席程序员，林闲。
“林工，‘福报芯片’的底层植入程序已经优化到第七版了，董事会催着全线强制推行。”旁边一个模糊的人影低声汇报。
他看着那段散发着不祥光芒的代码流，核心逻辑充斥着“奉献”、“福报”、“奋斗终生”之类的词汇。一旦这玩意被植入所有生灵的命格底层，就意味着永无止境的劳役，美其名曰“福报”，实则是榨干所有潜力的枷锁。
“不推行。”他听见自己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这段代码存在根本性逻辑错误，短期提升效率，长期会导致整个系统资源枯竭，最终崩溃。我建议永久删除。”
“可是……林工，这是‘上面’的明确指示……”
“我说，删除。”
他敲下删除键。干脆利落。
然后……是可怕的系统反噬。无尽的格式化白光吞噬而来，撕裂了他的一切……
“嗬——！”林闲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从那段短暂而剧烈的记忆闪回中挣脱出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后背的衣衫也浸湿了一片。
原来是这样……他妈的！前世因为拒绝推行这该死的“福报”代码，被天道总公司格式化处理，流放到了这个修仙世界？结果这鬼地方比他妈的总公司还黑？！
**极致的愤怒，混合着上辈子积攒的、这辈子刚被点燃的摆烂执念，像一股高压电流，猛地窜过他四肢百骸！**
【滋……检测到高浓度‘摆烂’能量……符合紧急激活条件……】
【天道冗余代码‘摸鱼’协议……正在强行载入……权限确认……】
【滋啦……绑定中……宿主：林闲……】
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和仿佛接触不良的颤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这声音毫无感情，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摆烂感。
眼前猛地跳出一个光屏。蓝底，白字，界面简陋得堪比几十年前的doS系统，边缘还在不断闪烁抖动，像是随时会彻底黑屏宕机。
【摸鱼系统（测试版v0.1）】
【当前摸鱼点：0】
【新手任务：在本次‘洗脑大会’上，保持‘神游天外’状态，持续一个时辰。】
【任务奖励：摸鱼点x10，随机E级技能x1。】
【系统提示：专心摸鱼，上班如上坟。心态要稳，动作要猥琐。】
林闲看着这寒酸到极致、却又莫名带着点黑色幽默的界面，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行，有点意思。在这比前世黑心公司还坑的鬼地方，这破系统比什么神功秘籍都对他胃口！
台上的赵干还在滔滔不绝，画着一个个又大又圆、却遥不可及的大饼，什么“三年筑基、五年金丹”，仿佛只要你往死里干，明天就能立地飞升，走上人生巅峰。
林闲撇撇嘴，直接开启了左耳进右耳出的终极摸鱼模式。他开始在脑子里默写上辈子没调通的那个顽固bUG，回忆公司楼下那家麻辣烫的浓郁香味，甚至开始数前排那个胖子后脑勺上到底有几根倔强翘起的头发。
一个时辰？小意思。上辈子他能在开全员视频会议时，神游天外地写完半份项目需求文档，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赵干那充满煽动性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周围的弟子有的被刺激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有的则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
林闲完美维持着那副“恭敬站立”的姿势，眼神放空，魂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甚至抽空思考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灵气，能不能模拟出wiFi信号。
【叮……滋……新手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摸鱼点+10。】
【获得E级技能：‘隐身坐垫’（体验版）。】
【隐身坐垫】：启动后，打坐=深度睡眠，外人观测=努力修炼中。备注：仅限标准打坐场景使用，请勿用于其他危险姿势。
好东西！林闲眼睛微亮。这简直是带薪睡觉、应付形式主义修炼的神器！虽然只是个体验版。
就在他暗自盘算着怎么把这技能效用最大化的时候，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夹杂着更强烈、更混乱的杂音。
【警告……滋啦……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接收到微弱跨位面信号……信号源解析中……】
【……断断续续的求救声……‘放我出去……救命……’……】
【……能量频谱分析……疑似源自‘霸总小世界’……怨念浓度极高……已初步标记为潜在差评订单……】
【滋……信号强度过低……连接不稳定……持续尝试中……】
那杂音和断断续续的求救声很快减弱消失，系统界面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简陋闪烁的模样。
但林闲的心跳却莫名漏跳了一拍。
跨位面？差评订单？
他抬头，看向高台上依旧唾沫横飞、宣扬福报的赵干，又扫视了一圈周围这群被煽动或麻木的新晋杂役，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极浅、却带着点冰冷意味的弧度。
这破地方，好像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