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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的手机在相对安静的街巷里,响起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郭安发来的信息。目光扫过屏幕,林夏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嘴角浮起一丝了然又有点无奈的笑意。

他把手机屏幕稍稍侧向好奇望过来的南风,让她也能看到内容。

「林夏,姜北来腾冲谈项目,听说你也在这儿,死命令要我组局!他特意要求你必须带南风来。原话是:‘我倒要看看这棵铁树十年不开花,是被哪路神仙拿下了!’ 放心,我妹不在!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下面紧跟着发来了一个餐厅定位。

“怎么了?”南风问,眼神清澈。

“一个老朋友,”林夏收起手机,语气轻松,眼里却带着几分只有提及真正亲近之人时才有的暖意,“姜北,我大学同学,上下铺睡了四年,毕业后也一直联系,是那种可以交托后背的兄弟。他和郭安现在是生意上的合伙人,私交也很好。他过来谈事,听说我在,非要见见。”他顿了顿,看向南风,目光专注,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主要是……想见见你。看看是何方神圣,把我这棵据说是‘十年铁树’的家伙,给‘拿下’了。”

南风听了,脸上没有寻常女孩可能会有的羞怯或扭捏,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很直接地问:“餐厅定在哪里?我看看需要穿什么衣服出席合适。” 她的态度坦然,带着一种对自己、也对这段关系的自信。

林夏点开郭安发来的定位,看了一眼。“是一家环境比较素雅的高级中餐厅,叫‘静观轩’,在古镇边上,临水,挺安静的。”

南风听后点了点头,神色平静,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普通的行程安排。她伸出手,很自然地拉住林夏的手:“走吧,先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第一次见你老朋友,迟到总归不好。”

二人回到民宿房间。阳光已经铺满了大半个房间,暖融融的。南风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蹲下身,打开,在里面有条不紊地翻找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素色的防尘袋,起身时对林夏说:“我先洗漱一下。” 然后便拿着袋子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林夏没有跟进去,也没有多问。他走到窗边的藤椅坐下,身体放松地靠进椅背,目光落在浴室紧闭的门上。房间里很安静,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的流水声和窸窣的换衣声。他耐心地等待着,指尖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着无声的节拍,心里想象着她会以何种模样出现在老友面前,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意。他知道,南风从不让人失望,无论是她的才情,还是她的模样。

约莫二十分钟后,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把手轻轻转动,门被拉开。

林夏抬眼望去,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南风站在浴室门口,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柔光笼罩,与早晨那个穿着棉麻裙、素面朝天喝豆浆的女孩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融合了那份清澈的本质。

她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旗袍。旗袍的料子并非光滑的绸缎,而是一种带有细微肌理的素绉缎,颜色是极淡的、近乎月光的白,只在走动间流转着极其含蓄的珠光。剪裁十分考究,完美地贴合着她纤秾合度的身体曲线,从修长的颈项,到平直的肩线,再到那不盈一握的腰身,最后是流畅垂落的裙摆,每一寸线条都写满了含蓄的优雅与东方韵味。旗袍的立领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如天鹅,斜襟上一字盘扣用的是同色系的真丝,扣得一丝不苟。

颈间,她戴了一挂翡翠吊坠。不是那种张扬的满绿,而是冰种飘花的质地,清透如水,中间一缕蓝绿色的花絮如同湖中水草,幽幽地漾开。吊坠不大,用极细的铂金链子系着,恰好垂在锁骨下方,温润的翠色与月白的旗袍相得益彰,添了一份沉静的古意。

她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支素雅的银簪在脑后松松绾起,挽成了一个低垂的发髻,几缕碎发自然地垂落在耳畔和颈后,慵懒又精致。脸上化了淡妆,眉形修得柔和,眼线细细地勾勒出眼眸的轮廓,点了淡色的唇膏。妆容极其淡雅,却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她五官的清丽和皮肤的光洁,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精心描绘后,更显得清澈明亮,眸光流转间,有一种沉静的、动人的力量。

她站在那里,没有刻意摆出姿态,只是平静地看着林夏,仿佛只是换了一件寻常的衣服。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混合了书卷气的文雅、旗袍赋予的婉约、以及她本身特有的清冷与坚韧的气质,却如同月色下的幽兰,悄然绽放,无声地充盈了整个空间。

林夏一时有些怔住,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竟挪不开眼。他见过她工作时的专注,见过她旅行中的好奇,见过她睡梦中的安然,也见过她清晨初醒的懵懂。但此刻的她,仿佛又揭开了另一重他未曾领略的面纱——一种可以端庄大方地立于人前、足以匹配任何郑重场合的、沉淀下来的光华。

他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走到她面前,双手轻轻扶住她单薄却挺直的肩头,指尖能感觉到旗袍面料下温热的肌肤。他的目光深深望进她的眼底,那里平静无波,却映着他有些失神的模样。

“南风,”他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更深沉的探寻,“你为什么……如此多变?” 这句话并非疑问,更像是一声温柔的叹息,一种对眼前人层出不穷的美好与深度的惊叹。每一次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她,她总能展现出新的侧面,像一本永远翻不完的、引人入胜的书。

“怎么,这就招架不住啦?”南风看着他有些怔忡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狡黠的笑意,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搔过心尖。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小瓶香水——那是她一贯用的,带着清冷雪松与微甜梨子后调的香气。她没有直接喷在身上,而是对着面前的空气轻轻按了两下,让细密芬芳的雾气在空气中均匀弥漫开来,然后她微微侧身,从容地走进那片香雾之中,让气息如露水般自然附着于月白的旗袍与温热的肌肤上。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一个与旗袍同色系、款式极简的丝缎手拿包,冲林夏晃了晃,腕间的果壳风铃与银链发出细微的叮咚声,打破了片刻的凝滞。“走啦,林大公子,”她语气轻快,带着一丝促狭,仿佛刚才那个令人屏息的身影只是惊鸿一瞥,此刻又变回了那个会拉着他去吃豆浆油条的女子,“再发呆,我们可真要迟到了。”

说着,她已走向门口,微微俯身,踩上了一双摆在门边的、鞋跟纤细但线条极其简约素雅的高跟鞋。鞋面是哑光的绸缎,与旗袍质地呼应。站直身体时,她的身姿被衬托得愈发挺拔窈窕,旗袍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拂过小腿,露出的一截脚踝纤细白皙,在高跟鞋的映衬下,弧线优美得惊人。

林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从她走入香雾,到拿起手包,再到俯身穿鞋。此刻,望着她立在门边那抹窈窕柔韧、仿佛从旧画中走出的身影,月白色的光华在她周身流淌,翡翠的温润点缀其间,发髻一丝不苟,侧脸线条在廊灯下显得既清丽又疏离。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到近乎刺痛的情绪,毫无征兆地撞进他胸腔。

那不再是单纯的欣赏或心动,而是一种更黑暗、更炙热、也更不容辩驳的占有欲——混合着极致的骄傲与极致的恐慌。骄傲于这样的她属于自己,恐慌于这样的美好会被旁人窥见。这念头来得如此迅猛而蛮横,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心惊。

心里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像藤蔓般瞬间缠绕住心脏:

真想把她藏起来。

藏到一个只有月光能抵达的地方,藏到所有探寻与惊叹的目光之外,让这株幽兰只为他一人绽放,让这份清辉只照耀他一个人的黑夜。这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几乎要冲破他素日的理智与涵养。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压下心头那阵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他快步走上前,手臂环过她的腰肢,将她轻轻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头,在她散发着淡香的发鬓边印下一个极重、却又迅速离开的吻。那吻带着未平息的波澜,也带着某种无声的确认与烙印。

“走吧。”他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平稳,只是握着她手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些许。他拉开门,绅士地让她先走,目光却像最沉的夜色,将她月白色的身影,牢牢地笼罩其中。

“静观轩”坐落于古镇边缘一处僻静的临水台地,需穿过一小段竹林掩映的石径方能抵达。暮色四合,檐角灯笼初上,在渐浓的夜色与潺潺水声里,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晕。林夏牵着南风的手,走过最后几级台阶,餐厅雅致的木格门已然在望。

门内,先到一步的郭安正侧身与一位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的男子说话。听见脚步声,郭安转过头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南风身上,原本随意含笑的嘴角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迅速掠过一丝鲜明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与玩味。

上次见面,南风是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裙,妆容精致,眼神清明锐利,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干练气场,像一柄收入鞘中仍寒光隐现的剑。而眼前……郭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飞速打量——月白色的旗袍如水般包裹着窈窕身段,勾勒出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含蓄而优美的线条;那张清丽的脸庞上妆容淡雅至极,却更突出了五官本身的精致与皮肤玉般的光泽;长发松松绾起,几缕碎发柔和了脸颊轮廓;颈间一点温润翠色,衬得整个人如月色洗过的青瓷,温婉、沉静,书卷气十足,偏偏那双眼眸望过来时,清澈依旧,底子里那份独有的坚韧与灵慧丝毫未减。

这反差实在太大,却又奇异地和谐统一在她身上。郭安心中暗叹,林夏这棵铁树,要么不开花,一开就摘下了一朵真正的、变幻莫测的“解语花”。

此时,背对着门口的男子——姜北,也闻声转过身来。他年纪与林夏相仿,穿着质感上乘的休闲西装,没有系领带,气质沉稳干练,眼神锐利却不失温度。看到林夏的瞬间,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极其真挚灿烂的笑容,大步上前,伸出双臂。

“林夏!” 声音洪亮,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林夏也松开南风的手,上前一步,两个男人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互相拍了拍后背。那是男人之间无需多言的、坚实的友情。

松开拥抱,姜北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林夏身旁的南风。他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好奇与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对林夏信任而产生的善意与尊重。他脸上笑容未减,向前半步,礼貌而郑重地伸出手:“这位一定就是南风了。久仰大名,我是姜北,林夏的大学室友,现在算是半个‘损友’。”

他的姿态磊落,目光清正,等待着南风的回应。

南风一直安静地站在林夏身侧半步的位置,唇角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淡而得体的微笑。她没有因郭安玩味的打量而有丝毫局促,也没有因姜北的正式问候而显得生疏。见姜北伸手,她从容地向前微微颔首,然后伸出自己的手,与姜北轻轻一握便松开,动作优雅自然。

“姜先生,你好。林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好的兄弟。” 她的声音清柔,语气不卑不亢,既表达了礼貌,也点明了自己与林夏的亲密关系,分寸拿捏得极好。她说话时,目光平静地迎上姜北审视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那眼神里的清澈与坦然,反而让姜北心中先赞了一声。

“哎呀呀,看看这是谁!” 郭安这时才笑嘻嘻地凑上前,打断了这略显正式的初见场面。他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玩世不恭的姿态,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在南风身上转了一圈,语气夸张却并不惹人讨厌,“南风小姐姐,你这每次出场都跟大变活人似的,上次是冷艳女总裁,今天秒变民国画报美人儿!给我们林夏哥哥留条活路行不行?他本来就够‘呆’的了。”

他这话虽带着调侃,却巧妙化解了刚才那一丝正式感,也让气氛瞬间轻松下来。南风听了,并不恼,只是眼波微转,看向郭安,唇角笑意深了一点点,带着几分了然和一丝极淡的调侃回应:“郭少过奖了。不过是换件衣服而已。倒是郭少,风采依旧。” 她四两拨千斤,既接了话头,又轻轻挡了回去,态度落落大方,既不热络也不冷淡,恰到好处。

林夏在一旁看着,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与骄傲。他知道,他的南风,无论何种场合,何种装扮,内核始终是那个冷静、聪慧、从不失态的女子。此刻,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月白色的身影仿佛自带光华,无需多言,已然成为这暮色水畔最动人的风景,也稳稳接住了来自他至交好友的所有目光与试探。她的落落大方,并非刻意表现的礼节,而是源于内心深处的自信与从容,如静水深流,自有力量。

四人被侍者引至一处临水的半开放式包厢。竹帘半卷,窗外是夜色中泛着微光的溪流与对岸朦胧的竹林,室内灯光柔和,环境果然清雅静谧。座位是传统的八仙桌,林夏很自然地替南风拉开靠窗的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左手边。姜北坐在林夏对面,郭安则挨着南风右手边坐下,依旧是一副懒散姿态,但目光在南风身上停留时,多了几分认真。

姜北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并未推让,显然对这里很熟。他点菜利落,不炫技也不含糊,报出的几道菜名都颇有讲究:“景颇鬼鸡要地道,柠檬汁现挤;腾冲大救驾,饵片要薄而韧,炒的镬气要足;棕包炒肉,棕包选嫩芯;再来一份石斛炖乳鸽,清润些。哦,对了,”他抬头看向南风,笑容得体,“南风有什么忌口或偏好吗?”

南风微微摇头,温声道:“姜先生点的听起来就很好,我都可以。” 她语气平和,既表达了尊重,也展现了随和。

等待上菜的间隙,郭安率先活跃气氛,拿了茶壶给大家斟茶,手法不算娴熟,但态度随意自然。“我说姜北,你这次跑来,真是谈项目?该不会是打着项目的幌子,专程来看我们林夏的铁树怎么开花的吧?” 他挑眉,语气戏谑。

姜北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叶,笑着瞥了林夏一眼:“项目当然是真的。不过,‘考察’一下我们林大才子万年不变的单身记录是如何被终结的,也算重要议程之一。” 他说话时目光带着调侃,但并无恶意,更像是一种兄弟间的打趣和关心。

林夏握着南风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在她手心轻轻划了划,面对好友的调侃,他显得很坦然,甚至有点甘之如饴的意味。“记录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说完,侧头看向南风,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南风感受到他的目光,唇角微弯,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姿态优雅。

菜品陆续上桌。景颇鬼鸡率先送来,鸡肉撕成细丝,拌以丰富的香柳、缅芫荽、小米辣和新鲜柠檬汁,盛在碧绿的芭蕉叶上,色彩对比强烈,酸辣香气扑鼻。

姜北做了个“请”的手势:“尝尝看,这家鬼鸡的酸辣层次做得不错。”

南风拿起公筷,为自己和林夏各夹了一些。她品尝时细嚼慢咽,然后放下筷子,用餐巾轻拭嘴角,才开口道:“柠檬的酸很鲜活,带着果皮的清香,不是单纯的醋味。香柳和芫荽的比例也恰到好处,既提味,又不会掩盖鸡肉本身的鲜甜。辣度对于一般人可能稍显刺激,但正是这份刺激,才把景颇菜的热情完全释放出来了。” 她的评价从调料搭配到风味层次,清晰具体,显然不是泛泛而谈,而是真正懂得欣赏食物本身的特质。

姜北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和赞赏。他原以为南风或许是那种需要小心呵护的娇花,或是才华横溢却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女性,没想到她对食物也有如此细致精准的品鉴力。这让他对林夏的这位“意外”,评价又高了一层。

“行家啊,” 姜北笑道,语气多了几分真诚的亲近,“很多外地朋友吃这道菜,只觉得酸辣刺激,能像你这样吃出层次和讲究的不多。”

林夏与有荣焉,又给南风夹了一筷子:“她很敏锐,对美的东西,无论是食物、建筑,还是文字,都有种天生的感知力。”

接着是腾冲大救驾,炒得油润喷香的饵块,搭配鸡蛋、番茄、白菜和肉末,热气腾腾。

南风尝过后,轻声点评:“饵片切得匀薄,边缘微焦,中心软糯,火候掌握得很好。这道菜胜在镬气和家常味的融合,油用得足却不腻,番茄的微酸很提神,是道让人想起‘家’的菜。” 她说话不疾不徐,声音清润,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悦耳。

姜北点头,看向林夏:“你这真是捡到宝了。不仅看着赏心悦目,聊起来也有意思。” 这话已是极高的认可。

林夏只是笑,握着南风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指腹摩挲着她的虎口,是一种无声的亲昵与宣告。

郭安则更关注吃,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啧啧称奇:“南风姐,你这也太会说了。我吃就觉得好吃,让你一说,感觉这盘菜都跟着贵了三分。”

席间气氛融洽。姜北主导着话题,偶尔聊聊近况、行业动态,也会巧妙地引向南风,问她一些关于工作、兴趣的问题,分寸把握得极好,既表达了关心,又不至于探人隐私。南风回答时,态度始终从容,言简意赅却言之有物,展现出的见识和谈吐,让姜北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来越浓。他甚至和林夏交换了几个眼神,那意思很明显:兄弟,我懂了,这姑娘确实不一般。

林夏话不多,但每次开口,要么是体贴地为南风布菜、添茶,要么是在南风说话时,用专注的目光凝视着她,偶尔补充一两句,默契十足。他的沉稳内敛与对南风无微不至的照顾,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让姜北和郭安更加确信,这位兄弟是彻底“栽了”,且栽得心甘情愿、心满意足。

郭安则一如既往地扮演着活跃气氛的角色,插科打诨,妙语连珠,偶尔调侃林夏两句,也会把话题引到轻松的方向,防止聊天过于正式或陷入某些敏感区域。他的痞气下,是敏锐的观察力和体贴的社交智慧。

南风始终是席间最宁静的那抹月色。她不多话,但每次开口都令人印象深刻;她接受照顾,也自然地为林夏添汤;她聆听时眼神专注,微笑时含蓄得体。她无需刻意表现什么,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教养、聪慧、沉静以及与林夏之间流动的、不容忽视的深情与默契,已足够说明一切。

姜北最后举杯,以茶代酒,目光扫过林夏和南风,真诚地说:“林夏,南风,今天很高兴。祝你们。” 他没有说太多华丽的词藻,但这简单的祝福,胜过千言万语。

郭安也笑嘻嘻地举杯:“跟着沾光,跟着沾光!祝我们林夏哥哥终于有人管了,祝南风……嗯,青春永驻,永远这么美,顺便‘管’好他!”

南风端起茶杯,与林夏相视一笑,然后向姜北和郭安微微颔首致意。杯中清茶映着灯光,也映着四人各具特色、却又在此刻和谐交融的面容。窗外,溪水潺潺,夜色温柔。这顿便饭,宾主尽欢。

送走姜北,夜色已深。古镇的灯火阑珊处,只余下林夏、南风和郭安三人沿着湿润的青石板路,慢慢往回走。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弄里回响,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夜晚的静谧。空气里还残留着晚餐的烟火气,以及溪边特有的、带着水腥气的清凉。

林夏走着,很自然地又将南风的手握回掌心,指尖传来她肌肤微凉的触感。他侧过头,看向一旁双手插兜、步伐比来时略显沉滞的郭安,想起席间一直未出现的身影,随口问道:“郭宁呢?你就这么把她一个人丢在民宿了?” 语气里带着熟稔的关切,也有一丝兄长式的责备。他了解郭宁那丫头的性子,也清楚郭安这个哥哥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实则对妹妹看顾得紧。

郭安闻言,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步调。他仰头吐出一口气,在微凉的夜空中化作一团迅速消散的白雾,声音里透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一丝无可奈何。

“别提了,”他摆摆手,语气有些悻悻,“昨天跟我拌了几句嘴,大小姐脾气上来,自己赌气回大理去了。车都没让我送,直接叫了辆快车跑的。” 他踢了踢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滚进路边的排水沟,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本来也该跟着滚蛋的,这不……” 他斜睨了林夏一眼,嘴角扯出一个不算笑的笑,“接到姜北那家伙‘死命令’,非得让我留下来组这个局,完成‘考察’任务。只好多留一天咯。”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完成任务后的松懈:“明天睡醒,收拾收拾,我也就开车滚回去了。回去还得接着哄那位小祖宗。”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恼火,更多的是对妹妹任性行为的习惯性头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妹妹独自离开而未能尽责的不安。

林夏听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郭安的肩膀。男人之间的安慰,有时无需多言。他知道郭安对郭宁的感情,也明白那丫头闹起脾气来确实让人招架不住。姜北特意要求郭安留下,恐怕也是存了让这对兄妹暂时分开冷静一下的心思。

南风安静地走在林夏身侧,听着兄弟俩的对话。她没有插言,只是握着林夏的手稍稍紧了紧,传递着一份无声的理解。月光和路灯光交错,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能感觉到郭安语气里那层疲惫下的牵挂,也能感受到林夏那份对朋友的关心。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她微微向林夏身侧靠了靠。

三人不再说话,继续沿着被灯笼晕染成暖黄色的巷子前行。影子在身后拉长、交错。古镇的夜,包容着所有的相聚与别离,也包容着这淡淡的、属于生活的、真实而复杂的滋味。

陪着郭安走到他暂住的民宿门口,三人简单道别。郭安挥挥手,身影很快没入门后橘黄色的灯光里,巷子重新归于宁静,只余下林夏与南风并肩而立。夜风似乎比刚才更凉了些,带着露水的湿气。

林夏很自然地重新牵起南风的手,这一次,握得更紧了些,像是要将自己掌心的温度完全传递过去。“走吧,我们也回去。”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巷中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回到他们自己的民宿,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暖意与独属于两人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外界的凉意与喧嚣隔绝。南风轻轻舒了口气,一直挺直的肩背似乎微不可察地松懈下来。她走到床边,几乎是有些脱力地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后仰,手肘撑在身后。一天的奔波,傍晚的正式会面,尽管她始终表现得从容得体,但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消耗还是悄然浮现。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捏了捏穿着高跟鞋站了许久、有些酸胀的小腿肚,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夏将两人的外套仔细挂好,转过身,正好看见她这个细微的动作。他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蹲下身。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一种安稳的压迫感,却又因蹲下的姿态而显得无比驯顺。

他先伸出手,掌心向上,示意南风将脚抬起。南风微微一愣,随即顺从地抬起一只脚。林夏的手指温热而干燥,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另一只手则灵巧地解开了高跟鞋侧面的细带。他的动作很轻,很稳,仿佛手中是易碎的珍宝。脱下鞋子后,他没有立刻放下,而是用指腹在她微微泛红、被鞋带勒出浅痕的脚背上极轻地揉了揉,然后才将那只脚轻轻放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垫着。接着是另一只脚。

做完这些,他并未起身,而是就着蹲姿,双手移到了她的小腿上。他的手掌宽大,带着令人熨帖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力道,开始为她揉捏紧绷的肌肉。从脚踝上方,到小腿肚,手法不算特别专业,却极其认真、专注。他能感觉到她小腿肌肉最初的僵硬,随着他耐心的揉按,那紧绷感一点点化开,变得柔软。

房间很安静,只有他手掌与肌肤摩挲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轻缓的呼吸声。暖黄的床头灯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们,将林夏低头专注的侧影和南风微垂的面容勾勒得异常温柔。

南风任由他动作,身体的疲惫在他的抚触下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深处泛起的、酥麻的暖意。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神情是那样全神贯注,仿佛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就是缓解她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不适。

心头一软,某种混合着感慨、甜蜜和一点点撒娇的情绪涌了上来。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柔软的倦意和一丝调侃:

“林夏,”她叫他的名字,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自己旗袍的下摆,“为了你这棵‘铁树’,我今晚也算是……努力营业了。” 她用了郭安调侃时的词,语气却全然不同,是卸下所有外在表现后,只对他流露的、带着依赖的真实。

林夏揉捏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

目光撞进她低垂的眼眸里。卸去了面对外人时的得体微笑,此刻她的眼神清澈见底,映着床头灯一点暖光,微微漾着水色,有些疲惫,有些放松,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只为他展现的柔软。那句“努力营业”轻飘飘的,落在他心上却重逾千斤。他知道她素来喜静,不热衷应酬,今晚的打扮、谈吐、乃至每一分恰到好处的应对,固然是她自身修养的体现,又何尝不是……因为他在乎的朋友,所以她也在乎。

一股强烈到近乎酸楚的暖流,夹杂着翻涌的心疼与爱意,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

他没有回答,甚至来不及思考任何话语。

几乎是本能地,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身体却向前倾去,一只手仍扶着她的腿,另一只手已迅速而轻柔地托住了她的后颈。他的目光锁住她微启的唇,然后,毫不犹豫地、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它来得突然,却并不粗暴,反而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汹涌的柔情。他的唇有些烫,急切地探寻着她的,带着尚未平息的悸动,和一丝丝咸涩——那是心疼的味道。他吻得很深,很用力,仿佛想通过这个吻,将方才未能说出口的万千情绪——感激、骄傲、心疼、还有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全都渡给她,烙印进她的灵魂里。

南风起初因这突如其来的吻而微微睁大了眼,但很快,便在他不容置疑却又极致缠绵的攻势中闭上了眼睛。她抬起原本捏着裙摆的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指尖陷入他后脑微硬的发茬。她生涩却努力地回应着,感受着他唇舌间传递的所有未言明的深情。

床头灯的光晕将他们紧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放大,交融,随着亲吻的深入而轻轻晃动。窗外的古镇彻底沉入梦乡,万籁俱寂,唯有这一方小天地里,唇齿相依的细微水声与彼此逐渐同调的、急促起来的心跳,奏响着今夜最深情的乐章。他依旧半跪在她面前,以一个近乎臣服的姿态,却用这个吻,诉说着最虔诚的拥有与最炙热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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