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馥盈交到秦安手上的,是一份详实的举报材料。
这是她很多年前就着手开始准备的。
那个时候,白楚年还搂着她,跟她说着山盟海誓,海枯石烂。
但他从来不碰她。
哪怕她请求,诱引,他总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拒绝。
但陆映淮不一样,他只要见了她,不是抱就是亲。
哪怕她反感。
但她又是一个性格不外露的,总是扭扭捏捏的拒绝,可能在开朗的陆映淮眼中,她是矜持和害羞吧!
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她刚洗完头,坐在太阳底下。
陆映淮从外面回来,看到她之后便从后面抱住她,亲吻她的头,说她洗发水香。
闹够了,又拉住她进卧室折腾。
白楚年则不,同样的场景,他只会拿出大家长姿态,说披头散发不斯文,赶紧扎起来。
每每这样,白馥盈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儿时在阁楼看到那本账本的心痛和窒息。
她是父母的爱女,她父母那么信任白家,将她和家产全部托付。
他们表面坦荡,满嘴仁义道德,却做出吃绝户此等罄竹难书的事。
真是表里不一。
那个时候,她也会想,“大哥,会是这样的人吗?他是不是有隐情,被老夫人逼迫?”
她就是在白楚年温言软语和冷漠疏离的交替下,矛盾的偷偷调查了这些。
包括秦安,他可不是普通人。
他是白家当年贸然扩大生产,工厂爆炸死了很多人,为工友鸣冤被白家老太爷偷偷害死的带头大哥的儿子。
这是后来解放没办法。
要不是,秦安非得杀了白楚年为父报仇。
白馥盈帮助他,一方面是想着监视他,害怕他头脑发热伤害白楚年。
另一方面,则是待日后之用。
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白馥盈从国营首饰店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很快,白家就要变天了。
批斗会的口号震天响,而这声音,也终有一天震得白家窗棂发颤。
白馥盈还没有到家,警察已经来了。
他们是来逮捕江姨。
白馥盈站在那儿,月白色旗袍尚存白楚年的鲜血,淡淡一笑,“警察同志,她就是一个傻子。
我劝你们,别找她了。旧时代,她是我们家的丫鬟,叫我大哥大少爷。
你想想,一个丫鬟打大少爷,脑子能清醒到哪里去。”
说着,她关了大门。
两个警察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丫鬟,大少爷,不过人还是要找的。
他们又敲门,门却怎么都不开了。
是后来白家的人发现军区招待所出现江姨的身影,警察才又过去。
可是一见江姨,疯疯傻傻的,一看就是那种别人十个心眼,她缺两个的那种。
又知道她是军区首长的人,简单问询了一番,记了笔录,便离开了。
白楚年一听,江姨靠傻蒙混过关,气的差点儿心肌梗塞。
她将他暴打一顿,又捅了他几刀,刀刀出血甚多,却避开要害……她……她……她要是傻,他人头落地!
但警察笔录在这儿,他也无可奈何。
毕竟警察也打听了,周围四邻都知道白家有个傻子,跟着白馥盈嫁到陆家了。
忙完江姨的事,陆凛骁便去找白馥盈了。
白馥盈很镇静,好似知道终有这么一天似的。
“你这么对我,让我在国营饭店,亲耳听到白楚年的话,是因为那次,我出手对付江橘瑶吗?”
陆凛骁站在那儿,不管身形还是气质都像极了陆映淮。
“对,这么多年,你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也该知道真相了。”
“是,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人家甚至连梦都没有给我编织,但我却像个鸵鸟一样,一头扎在那儿。”
白馥盈坐在床上,屋里光线有些黯淡,她穿着月白色旗袍,披着鹅黄色流苏披肩,头上别着翡翠玉簪,皓腕上也是名贵的镯子。
这些东西她是不能到外面穿戴的。
为此,她不惜辞了医院的工作窝在家里。
落寞的坐在那儿,一副淡淡的富贵死人感。
“为什么要对付橘瑶,她没有害过你,甚至还救了你的命。”
“我想和你恢复关系,可她看见了我,她是个隐患,我不能留她。”
“她看见你,指的是儿时病房开窗想要冻死我的人是吧?”
白馥盈掀眸,有些震惊的看着陆凛骁。
“她从来没有说过,可能连她都不知道这件事。”
白馥盈起身,“她不知道,那你……”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完全睡,昏昏沉沉的,我看到了一个人,并没有看清脸。
是在我身中木刺淬毒之后,昏迷之时,常常做一个关于坠落悬崖的梦,有一次,我终于又看到了那个人,她转过身,我看清是你。”
白馥盈猛然坐到床上,慢慢垂下头。
“这件事过去了,我们之间的情分,就算没这件事,也修复不好。
你怎么打算,我看秦安去了文革委。”
白馥盈淡淡开口,“不用管我,我自有安排。”
陆凛骁转身要走,白馥盈突然起身,脚步轻轻,来到他身边,“骁儿……”
骁儿,她竟然会这么叫他。
陆凛骁脚步一顿,慢慢转身。
白馥盈似意识到什么。
“哦……凛骁,可不可以,安排我见一下你的父亲?”
陆凛骁站在那儿,只觉很多东西都是错觉,“有这个必要吗?”
白馥盈红唇轻抿,看起来好似一朵快要破碎的百合。
清眸碎芒盈动,纤细双手用力攥紧手中帕子,“尽管我百般错,但我也是一个痴情人对不对!”
“他……”陆凛骁欲言又止。
白馥盈以为他病了,“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陆凛骁声音沉稳,“他最近不在檀城,但过两天回来,到时候,我安排你们见面。”
白馥盈点头,“好。”
说着,她抬手扶了一下鬓角,微垂头,慢慢走回去,还是那个时光深影里的旧时代女子。
陆凛骁没多停留,转身离开。
一回去,就看到江橘瑶提着包,拉着陆锦澄往外走。
一瞬间,在白馥盈那儿的所有镇定、沉稳,他娘的全见了鬼,“你们这是干什么,回去?”
江橘瑶点头,“对。”
陆凛骁一把拉住她,“怎么走这么急?”
江橘瑶,“满仓婶子没了。”
江橘瑶说的满仓婶子指的是陆根生的娘。
他们和陆建国是很亲的本家,她去世,江橘瑶是要回去穿重孝的。
陆凛骁脱口而出,他想跟他们回去。
但军区事务繁忙,今夕不比往日,微点头,“我让孟明去送你们。”
说着,他想揉一下江橘瑶的头。
但知道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手又落下揉了一下陆锦澄的。
江橘瑶,“我们天天在这儿,你们忙的脚不沾地,都没见你们几回。
这要走了,又这么远,怎么能让你们送我们。
爱晶他们来了,我们坐马车回去。”
离开王家村之前,江橘瑶给郑爱晶说了他们去北军区。
郑爱晶两口子也是一路打听才找到的招待所。
陆凛骁送江橘瑶出来,也打算和根顺、郑爱晶打个招呼,毕竟在王家村那段时间,他们不少照拂她。
郑爱晶和陆根顺看到他们,尤其是陆凛骁,直接惊呆了。
只见男人一身松枝绿,宽肩窄腰,肩章星芒嵌在呢料上,寒光沉敛。
他站在那儿,英挺如松,眉眼清肃,一身矜贵疏离沉稳气质。
陆根顺伸出手想和他握手,可是想到自己的手都是泥巴,又羞怯的缩了回去。
陆凛骁见了,一把握住,“根顺哥。”
陆根顺笑的腼腆,“凛骁兄弟,你真的大变样啊!”
孟明见了,立即上前介绍,“这是我们北军区的首长。”
陆凛骁剑眉冷蹙,制止,“哎!”
孟明垂下头后退。
陆凛骁看着陆根顺,“根顺哥,我们永远都是兄弟,忙完手头的事,我就回王家村看你们。”
陆根顺点头。
“凛骁,我们就走了,等有时间了,嫂子再过来看你。招待多给你留了点儿东西,你记得派人过去拿!”
说着,江橘瑶将陆锦澄抱上车。
她拉住郑爱晶的手打算上车。
陆凛骁见了,双手掐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几乎没用力,将她抱到车上。
江橘瑶脸颊微红,立即转身坐了下来。
马车哒哒,渐渐走远。
郑爱晶撞了一下江橘瑶,“哎,我觉得他喜欢你!”
江橘瑶装傻,“谁?”
“陆凛骁啊,还有,你也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