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在军界地位极高,威望也大。
他带兵平定四乱,奠定了华夏基石。
他慢慢走到白清辞跟前,白清辞看着他,竟然忘记了站起。
“当年战壕里画作战图的是你?
枪林弹雨里滚过的日子,军功簿上记着的名,是白清辞?
档案室里锁着的任命书,落款处那三个字,认得不?”
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垂头杵在那儿,一句话不敢说。
“我可记得,当年跟我在沙盘前制定作战计划的人,可不是你;
那份盖着红戳戳的任命书,写的是陆凛骁的名字。
这把椅子就不属于你,你非要坐,坐久了就不怕硌得慌?睡不着?”
白清辞掀眸看白馥盈。
白馥盈手微微攥紧,大着胆子走到霍靖嵩跟前。
“霍老,凛骁身体还没好,等他好了……”
咳,霍靖嵩用力轻咳一声,朝着一旁的垃圾桶吐了一口痰,额呸。
“馥盈啊,不是伯父说你,你可以疼清辞,但不能犯糊涂。
这天底下,哪有一个母亲为了外侄弃自己亲生儿子于不顾的?”
白馥盈愣在那儿,红唇蠕动,没吱声。
霍靖嵩掂起拐杖指着白清辞,“你起来,”又指了一下陆凛骁,“凛骁坐那儿。”
白清辞颤颤巍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陆凛骁站在那儿一直没动,就看着那把椅子。
看了很久。
而后,他慢慢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办公桌。
指尖碾过办公桌边缘磨得光滑的木棱,指腹下的桌面尽是深浅不一的凹痕,那是当年子弹擦过留下的印记。
“霍老,你知道嘛!这张桌子就是当年腾和战役之后,我从废墟里扒出来的。
战场上狼烟一片,尸横遍野,到处是血,到处是火。
很多东西都烧了,只有这张桌子,歪在那儿,没有倒,没有烧。”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像蒙着层硝烟:“我和我的战友们曾在上面吃饭,玩闹。
但现在,他们早化作山脉,继续守卫着边疆大地。”
说着,他慢慢哽咽,“桌角蹭掉的漆皮,木纹里嵌着的血迹,都是弟兄们趟过血河,趴在泥里,一点点攒出来的。
我陆凛骁不是孬种,绝不让!”
白馥盈听了,身体突然支撑不住,往后倒了一下。
白清辞见了,“姑母。”
白馥盈将垂落的碎发拂到耳后,“我没事。”
……
事后,陆凛骁送霍靖嵩离开。
回到办公室,推开门,看到白馥盈站在那儿。
听到动静,她慢慢转过身子。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袍,身材纤细,面容姣好,一点儿不像儿子都该成家的妇人。
“凛骁。”
陆凛骁看了一眼进去,将门关上。
往办公桌走时,单手插兜,气势极其威严。
“一句话都不跟妈妈说了吗?”
白馥盈跟着他的身影移动。
陆凛骁走到办公桌前,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又合上。
“妈想说什么?”
白馥盈听到他还叫自己妈妈,很高兴,“妈妈求你,这个位置,你让给弟弟好不好?
妈妈爱你,也很爱他。
他现在心情很低落,妈妈看了真的很心疼!”
“我前阵子中了木刺淬毒,毒发入脑,差点儿死掉,妈可曾想过我是如何撑过来的?
一回来,你联合白清辞早筹谋了一切,难道我的心就不痛?
他参加过的所有战役,哪一次不是躲在我屁股后面,营长一职,都是高看他。
他有什么能耐,坐到这个位置!
就连悟性高的很多新兵蛋子,在作战计划上,都比他思绪周全。
也就你……这个母亲,爱屋及乌,觉得他很好吧!”
白馥盈一愣,“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怎么说服霍老过来的吗?”
白馥盈看着他,有些心如死灰。
“我问他,你觉得一个姑母会为了外侄这番呕心沥血,费尽心机?”
白馥盈没再说话,慢慢转过身。
看着她离开,陆凛骁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抽屉,拿出文件,开始批阅。
可是到门口,白馥盈突然转身,红唇翕张。
看到陆凛骁认真工作,根本没有再搭理她的意思,她欲言又止,款步离开。
回到家,坐到梳妆镜前卸首饰,“江姐。”
江姨过来,“今晚,凛骁回来,做几个他爱吃的菜。”
江姨点头,“好的太太,我现在就去街上买。”
白馥盈手微顿,“去街上干什么,厨房里不是有茄子、鸡肉和鱼吗?”
江姨笑,“太太,那都是清辞少爷爱吃的,凛骁不爱吃这些。”
江姨转身离开,脚步很轻快。
江姨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又跟随她嫁到陆家,也许因为傻,她心情永远美滋滋的,好似没有什么烦心事。
“凛骁,他爱吃什么?”
江姨脚步一顿,“凛骁没有特别爱吃的,只是不喜欢吃茄子、香菇和辣椒。”
厨房里这几样菜居多。
不做它们,还真是无从下手。
江姨离开之后,白馥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晃了晃神。
这么多年,她的喜好,江姨的喜好,都跟着白清辞在走。
就连陆凛骁也是。
现在仔细想想,很多年前,她应该是知道他不吃茄子和香菇的。
只是慢慢的,满心满眼装着白清辞,忘了这个儿子罢了!
她胡乱将首饰取下来,心慌的将它们装到匣子里,因为心神不宁,扣匣子的时候,还挤了一下手。
好疼啊,她倒吸一口冷气。
心情也越发烦躁起来,嘭的,她将匣子推到地上。
看着碎成一地,曾经她最爱的那些首饰,她心情愈发烦躁起来。
“应该对凛骁好一点儿的。”
思忖着,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陆凛骁过来这两天,不断说的那句话。
说他中了木刺淬毒,差点儿死掉。
那是谁,仅用一个月时间,就让他身体康健的呢?
“枪眼子底下拾回来的命,军功簿上记着的名,这位置,轮得到旁人坐?”
陆凛骁的声音在她耳畔,不断响起。
白馥盈手用力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