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的手穿入血色火焰的瞬间，整条左臂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针扎透。皮肉发出焦糊的声响，黑雾剧烈翻腾，却无法阻挡火焰的侵蚀。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膝盖差点弯下去。
他没有退。
火焰不只是烧在手上，更像是直接钻进了脑子里。那些他以为已经压下去的记忆全冒了出来——被人踩在泥里嘲笑的日子，第一次杀人时手抖得握不住剑的夜晚，还有站在神界巅峰却被最信任的人背后捅刀的那一刻。
每一段都让他想逃。
但他站着没动。牙咬得很紧，嘴角裂开，血流到下巴。他知道这火不是要杀他，是要让他自己放弃。只要他一松手，就会被这些执念吞掉。
鸿蒙道印在眉心跳了一下。一股微弱的暖流从额头滑下来，顺着脊椎走了一圈。这感觉很熟，像以前每次快死的时候，它都会悄悄吸一点周围的气息帮他吊住命。
现在也一样。
他把那股暖流引向左肩，让它们沿着经脉往手臂送。黑雾开始颤抖，不再是乱窜，而是慢慢绕着火焰转。就像风吹着灰烬打旋，虽然控制不了火，但至少没被立刻烧光。
痛还在。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煮骨头。
可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上一次他在祭坛前被打飞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才能赢。那时候他拼了命去挡，去躲，去反击，结果越打越累。
现在他不想赢了。
他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变成“血祖”不可。如果这个位置注定要被过去的影子压垮，那他站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念头落下的那一瞬，体内的东西变了。
不是力量变强，也不是经脉扩张。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好像一直背着的包袱突然断了带子，砸在地上。
他闭眼，再睁眼。
火焰还在烧，手骨已经发白，但他看清了。这火不是敌人，是镜子。照出他心里最怕的东西——怕不够强，怕被人看不起，怕付出一切最后还是孤身一人。
这些都不是他能甩掉的。
但他可以不认。
他低声道：“我不是来继承你的。”
声音不大，但整个祭坛都静了一下。
血影站在原地，双目红光闪动。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掌一收，想要撤回火焰。
晚了。
林战左手猛地往上抬，硬生生将整条手臂更深地插进火里。骨头发出噼啪声，皮肤一块块脱落，但他反而笑了。
笑完，他心中默念：“斩。”
没有剑出鞘，也没有光芒炸开。但一道意念从胸口升起，顺着血脉冲向左臂，直逼火焰核心。那不是攻击谁，是砍向他自己——砍向那个总想着靠外力翻身的念头，砍向那个害怕失败所以不敢再试一次的自己。
眉心印记骤然发热。残月形状的痕迹投下一道虚影，落在他的心口，像一把倒插进去的短剑。
这一剑，是往里刺的。
剑意成型的刹那，空气嗡了一声。原本狂暴的火焰突然停住，仿佛时间被掐断了一瞬。
林战动了。
他抽出左手，整条手臂焦黑如炭，只剩骨架连着筋脉。但他不管这些，右手并指如剑，对着自己的心口划下。
一道血线出现。
血没流出来，反而往回收。顺着指尖，凝成一线红丝，缠上他的手腕。
他抬头看向血影，眼神不再有挣扎。
他说：“你是我走过的路，但不是我要去的地方。”
话音落下，那道由内而生的剑意终于爆发。漆黑中夹着金纹的弧光自天灵冲出，撕开空气，直劈血影面门。
血影举臂格挡。双臂刚碰上剑光，立刻崩裂，黑红之气四溅。它后退半步，额心被划开一道裂痕，里面不是血肉，而是一团旋转的暗红色符文。
那符文一震，发出一声嘶吼。不是从嘴里，是从整个空间里传出来的。像是有千万人在同时尖叫，又像是某种古老禁制被强行撕开。
林战也被震得后退。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沟。他喉咙一甜，张嘴吐出一口血，但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血影踉跄几步，身形开始涣散。它的脸扭曲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伤到。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战，红光忽明忽暗。
几息之后，它缓缓抬起手，指向林战。
手指还没完全伸直，整个人就化作一团黑雾，倒卷回祭坛凹槽。
石台震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血气还在微微波动，证明刚才那一击是真的。
林战站着没动。
他低头看自己的左手。焦黑的手臂已经开始缓慢恢复，黑雾顺着断裂的经脉一点点修补血肉。每一次蠕动都带来剧痛，但他没去管。
他知道血影没死。那种存在不会这么容易消失。但它退了，是因为那一剑碰到了它的本质——它是无数个“林战”的执念堆起来的壳，只要有人真敢对自己下手，它就撑不住。
他做到了一次。
但这还不够。
他慢慢盘坐下来，背对祭坛入口，面朝凹槽方向。左手放在膝上，黑雾继续流动。眉心印记的光变得微弱，像是耗尽了力气。
呼吸很重，每一次吸气肋骨都像在刮刀。七窍都有血渗出，但他还能睁眼，还能思考。
他轻声道：“斩我，尚未斩尽。”
远处，凹槽深处有一点红光闪过。极快，几乎看不见。
林战没回头。
他只是把手按在地上，五指抓进岩石，留下五个带血的指印。
十息过去，红光没再出现。
他又等了二十息。
依旧安静。
但他不敢闭眼。也不敢放松。刚才那一剑是他拼着自毁神魂才使出来的，现在体内多处经脉断裂，神魔道体处于崩溃边缘。如果血影现在杀出来，他可能连抬手都做不到。
可他不能走。
这个地方不能丢。这是他唯一能直面“血祖”本源的地方。离开一步，之前所有的挣扎就都没了意义。
他靠着岩壁，慢慢调整呼吸。每一次吐纳，鸿蒙道印就跳一下，吸收一丝逸散在空气中的信念残息。这点力量很小，但足够维持意识清醒。
脑海中浮现出几个零碎的剑诀片段。不是完整的招式，更像是一种感觉——怎么用意念引导剑气，怎么让伤变成发力的起点，而不是弱点。
他试着把这些片段连起来。刚运行到第三段，左臂突然抽搐，黑雾失控般涌向肩膀。
他闷哼一声，额头冒出冷汗。
不行。现在太虚弱，经脉承受不了更高层次的运转。
他停下尝试，重新闭眼。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血影会回来。而且下次不会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必须在那之前，把刚才那一剑真正掌握。
他睁开眼，看向自己的手掌。五指一张一合，动作还很僵硬。焦黑的皮肤下，新的血肉正在长出来。
他低声说：“再来。”
指尖轻轻敲了一下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