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站在山道拐角,指尖摩挲着玉简边缘的铭文。阳光斜照,青光微闪,他没再往前走,而是靠住石壁,将第一枚玉简贴在额前,闭眼催动神识。
《基础锻体要义》的内容如溪流涌入脑海,可刚读到“筋骨联动始于足三阴经起始点”,便觉脑中一滞。那些经络名称、发力顺序,像乱麻缠绕,根本无法在身体上对应。他睁开眼,眉头拧紧,抬脚试着按书中所述,先松踝、再沉膝、后坠胯——结果动作僵硬,气息上涌,胸口一阵发闷。
他蹲下身,捡了根枯枝,在泥地上画出人体轮廓,一笔一划标出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的走向。边写边默念口诀,反复三次,才勉强理清脉络。可当他起身重试动作时,依旧不得其法,小腿肌肉绷得发酸,却感觉不到书中所说的“气贯涌泉”。
他停下,喘了口气,抬头望向远处石坪。风无垢踏裂岩石的那一幕又浮现眼前。她步伐缓慢,却每一步都稳如山岳。林战盯着自己脚尖,忽然不再强记口诀,而是模仿她的节奏,右脚缓缓前探,脚掌贴地滑行半寸,再一点点压下脚跟。
这一次,膝盖承受的压力明显不同。一股沉实感从脚底直冲脊背,虽仍不顺畅,但总算有了些许呼应。
他重复十遍,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衣领。天色渐暗,他收了枯枝,将三枚玉简小心裹进布巾,快步返回居所。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木桌、一床薄被、一盏油灯。他点亮灯火,铺开纸笔,把今日所学分列三栏:形、理、息。左边记动作要点,中间抄录玉简原文,右边写下自己的理解与困惑。写到《呼吸吐纳十二式》中的“三吸一闭”法时,尝试配合手部引气动作,结果气息卡在胸腹之间,喉头一甜,差点呕出。
他伏案片刻,缓过劲来,索性脱去外衣,盘坐在地,双手叠于丹田,专修呼吸。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五遍。直到鼻息绵长,体内那股滞涩之感才稍稍退去。
夜深,油灯昏黄。他眼皮沉重,笔尖在纸上顿住,墨迹晕开一圈。猛地惊醒,发现已趴在桌上,脸颊沾了字迹。他起身舀冷水泼脸,湿透的布巾搭在肩头,寒意刺骨,精神却清醒了几分。
重新坐定,他调整策略。将三本典籍拆解成小段,明日清晨练形,以石坪为场,专攻《锻体要义》中的五组基础动作;午间静室悟理,对照《导引图录》梳理经脉;夜间独修吐纳,循序渐进,不求速成。
如此安排后,心绪稍定。他又翻出笔记,勾出几个关键问题:为何“肩井穴”开合会影响腰力传导?为何“呼尽不吸”能短暂激发筋膜弹性?这些问题,等下次见到风无垢,必须问清楚。
窗外月影西移,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研读。困意来袭时,便掐自己掌心,留下一道红痕也不停笔。他知道,距离内门考核只剩九日。每一刻耽搁,都是对机会的辜负。
第二日清晨,他天未亮就起身,空腹练功。按昨夜规划,先做三组“龙踞虎伏”,这是《锻体要义》里最基础的筋骨拉伸术。动作看似简单,实则要求全身十八处关节同步协调。他做得极慢,一边动一边默念要领,错一次就重来。
三遍过后,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但他察觉到一丝变化——肩膀与脊柱之间的联动顺畅了些许,不再是各自为战。
白天宗门任务照常。劈柴、挑水、清扫演武场,他一件没落下。活计间隙,他总在默想经脉图,或用手指在掌心画路线。同门笑他走火入魔,他只低头不语。
晚间回到屋内,他取出第二枚玉简,《经脉导引图录》,重点研习“任督二脉贯通之难”。书中提到,多数人卡在“尾闾关”,因长期姿势不良导致气血淤塞。他回忆自己流浪街头时常年蜷缩而睡,恐怕正是病因所在。
于是他改用跪坐姿势读书,强迫脊柱挺直。又寻来一块圆石,垫在尾椎下方,每日压坐一刻钟。起初疼痛难忍,渐渐麻木,再后来竟有暖流自尾骨升起,沿脊背上行。
他心中一震,知道这是好兆头。
然而进展并非一帆风顺。第三日夜里,他在练习“吐纳引气”时,试图加速循环,结果气息逆行,胸口剧痛,接连咳了好几声。他被迫停下,躺了一夜才缓过来。
第四日开始,他更加谨慎,宁可慢,绝不冒进。
这天夜里,他正伏案整理新心得,忽听门外脚步轻响。门被推开,云昊提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
他没说话,只是将水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盐粒,撒进碗里搅匀,推到林战面前。
“喝点。”他说。
林战抬头,看见对方眼中有担忧。
“你脸色很差。”
林战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发紫,确实不像常人。
“没事。”他说,“就是有点累。”
云昊环顾屋子,目光落在桌上散乱的纸页、写满批注的笔记、湿透的布巾上。他沉默片刻,搬了张凳子坐下,没再劝,也没走,就这么陪着。
油灯噼啪一声,灯芯爆了火星。
半个时辰后,云昊起身,临出门前留下一句话:“你已经比昨天懂更多了。考核不是看谁起点高,是看谁走得更稳。”
门轻轻合上。
林战怔住,手中的笔缓缓放下。
这句话像钉子扎进心里。他回想起这几日的焦躁——因为进步太慢而怀疑自己,因为时间紧迫而急于求成。可事实上,他已经能完整做完五组基础锻体术而不喘粗气,能闭眼画出十二条主经脉走向,能在吐纳时感受到气流在体内运行的轨迹。
这些都不是一天做到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格,冷风扑面。夜空清澈,星月交辉。
他望着远方山脊,低声说:“还剩九天。”
屋内油灯忽明忽暗,他转身走回桌前,吹灭灯火。
黑暗中,他盘膝而坐,双手交叠于腹前,缓缓闭眼。
鼻息由浅入深,一吸一呼之间,体内似有细流游走。
某一瞬,眉心深处传来轻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颤了一下,又迅速归于平静。
他毫无察觉,只觉神志清明。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坠入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