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失窃与赝品
1978年9月,香港跑马地,凌晨3点
雨夜。
潮艺轩古董店的防盗警报,没响。
——电线被专业手法剪断了。
店主陈伯年清晨开店时,发现店内唯一变化:
墙上那幅,明朝文徵明的《江南春晓图》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几乎一模一样的画。
几乎。
陈伯年戴着老花镜,看了三分钟,手指轻触绢本边缘。
笑了:“好手艺,但火候还差十年。”
他没报警。
反而把赝品挂回原处,照常营业。
同一天上午,星时代影业公司
“悬疑片?”
大飞把腿翘在办公桌上,“张总,我们连喜剧片都还没拍过。”
张振在白板上写下“光影谜踪”四个字:“梅霓裳漫画的成功证明了一点——观众喜欢有深度的故事。1978年的香港,廉政公署成立三年,社会在变,人心浮动。这时候拍一部关于‘真相’的悬疑片,正合时宜。”
黄沾慢悠悠泡茶:“故事呢?悬疑片得有个好谜题。”
“谜题来了。”
阿文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华侨日报》,“跑马地有间古董店被偷了幅古画,但店主没报警。更怪的是,小偷留了幅赝品。”
张振眼睛亮了:“留赝品?这不是偷,这是换。”
“还有更怪的。”
阿文翻到报纸内页,“同一幅画——至少同名同作者的《江南春晓图》——去年在伦敦佳士得以八万英镑成交。而跑马地那幅,店主陈伯年坚称从没丢过。”
会议室安静了。
大飞放下腿:“所以要么伦敦那幅是假的,要么跑马地那幅是假的,要么……”
“要么两幅都是真的。”
张振接话,“而这就是我们要拍的悬疑片——一幅画的真假之谜背后,藏着更大的秘密。”
第一幕:茶餐厅调查组。
三天后,旺角金记茶餐厅
“所以我们现在假扮记者去采访?”
大飞往菠萝包里猛加黄油。
“不是假扮。”
张振纠正,“我们就是去采访——为电影搜集素材。阿文是摄影,大飞你负责问问题,黄老师观察细节,我……”
“你负责买单。”
黄沾接话。
陈伯年约他们在这里见面。
老人准时出现,手里拿着个长条锦盒。
“直接开始吧。”
陈伯年坐下,点了杯热柠茶,“你们想知道那幅画的故事,我可以讲。但我有个条件——如果拍电影,要在片尾打一行字:‘本故事献给所有守护真相的人’。”
“成交。”
陈伯年打开锦盒。
不是画,是一叠旧文件:
泛黄的交易记录、黑白照片、手写信件。
“这幅画是1950年,辗转到我父亲手上的。”
老人说,“一个葡萄牙老人,用这幅画换了两幅西洋油画。他说他叫安东尼奥,祖父是传教士,这幅画是祖传的。”
阿文拍照。
大飞记录。
黄沾仔细看文件上的葡文签名。
“奇怪的是,”
陈伯年继续,“安东尼奥1975年又来找我——那时我已经接手店铺。他说他快死了,告诉我一个秘密:他祖父当年带回葡萄牙的那幅画,被他调包了。真迹,一直藏在澳门老宅的夹墙里。”
张振:“所以您去澳门取回了那幅?”
“去了。但取回的不是一幅,是两幅。”
陈伯年语出惊人,“澳门老宅的夹墙里有两个画筒。一幅是文徵明,另一幅是空白绢本,但上面有一行小字。”
“什么字?”
“A verdade está no meio。”
陈伯年发音标准,“葡萄牙文,‘真理在中间’。”
陈思明博士,这时才开口:“这是伯来禄——那个传教士的格言。他在中国的日记里,常写这句话。”
“所以您把其中一幅,送去伦敦拍卖?”张振问。
陈伯年点头:“我需要钱。儿子在英国读书,店铺要周转。我想,既然有两幅,卖一幅也无妨。但我没想到……”
他苦笑,“拍卖行说这是‘唯一存世真迹’。他们根本不知道,另一幅就在我店里。”
“那盗窃案呢?”
大飞问,“谁偷的?为什么留赝品?”
陈伯年沉默良久:“我怀疑,是安东尼奥的后人。”
第二幕:澳门迷雾。
一周后,澳门,福隆新街。
安东尼奥的老宅,如今是家麻将馆。
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听他们问起“安东尼奥家族”。
直摆手:“早没人啦!那家人七十年代初,就搬去葡萄牙了。”
“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阿文不死心的问。
“有啊,一屋子破烂,我都扔了。”
老板想了想,“不过有个铁盒子,打不开,我嫌重,塞阁楼了。”
铁盒子是老式保险箱,锁已锈死。
张振找锁匠打开,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1. 一张1949年从里斯本,到澳门的船票存根
2. 一封未寄出的信,葡文,写给“亲爱的伊莎贝尔”
3. 一块绢布碎片,上有墨迹。
陈思明翻译信件:
“伊莎贝尔,我在澳门找到了祖父的遗产——不是金银,是两幅画。但我不敢带走,因为有人在找我。如果我没能回来,记住:真相比画更珍贵。A verdade está no meio。”
日期:1975年3月。
——安东尼奥去世前一个月。
绢布碎片经鉴定,与文徵明画作的绢本材质一致。
上面的墨迹,是半个汉字——“中”。
“中?”
大飞挠头,“什么意思?”
“可能是‘中间’的‘中’。”
陈思明分析,“结合那句葡萄牙格言……我有个猜测。”
他需要回香港查资料。
第三幕:图书馆的突破。
香港大学图书馆,特藏室。
陈思明在微缩胶片机前,一坐就是六小时。
终于,他找到了伯来禄的日记摘抄。
——1887年出版的法文版。
“今天我向文徵明先生,解释了透视法。这位八十岁的老者沉思良久,然后说:‘中西画法,各有所长。真理或许在两者之间。’他为此特别创作了两幅《江南春晓》——一幅纯用中国笔法,一幅尝试西洋透视。他说:‘一幅予西洋友,一幅予华夏观者。愿百年后,有人能懂其中之意。’”
陈思明激动地抄录。
更关键的在后面:
“文先生私下告诉我,他在两幅画中都藏了线索。中国那幅,用‘藏笔法’在亭柱上写了拉丁文格言。西洋那幅,则在远山中隐藏了汉字‘中’。他说:‘若两幅画重逢,线索相合,方见真意。’”
“所以两幅画,必须放在一起看!”
陈思明冲回公司,“单独任何一幅都不完整。文徵明在四百年前,就设计了一个谜题——他要后人把两幅画拼起来,才能理解他的真实想法。”
张振恍然大悟:“所以盗窃案……”
“不是偷窃,是强迫重逢。”
黄沾接话,“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想逼陈伯年拿出另一幅画。但为什么用这么迂回的方式?”
电话响了。
那头是陈伯年。
“张先生,我收到一封信。”
老人声音紧张,“没有邮戳,今早塞进门缝的。信上说……‘伦敦的画已准备好回家。您的那幅呢?’”
信纸末尾,画了个简单的图案:
两幅画并列,中间一道桥。
“澳门友谊大桥。”
阿文说,“今年刚通车,连接澳门半岛和氹仔——象征连接?”
张振做出决定:“我们得去趟伦敦。”
第四幕:伦敦谜局。
1978年11月,伦敦佳士得拍卖行。
拍卖行档案员,是个严肃的英国人。
听明来意后皱眉:“那幅画去年被匿名买家拍走,我们无权透露客户信息。”
“但如果涉及文物盗窃呢?”
张振出示香港警方的咨询文件。
——其实是阿文伪造的,但印章很逼真。
档案员犹豫了:“我需要请示上级。”
等待时,大飞在接待室闲逛。
看到墙上的展览海报:“下个月有‘东方艺术珍品展’,压轴展品是……文徵明《江南春晓图》?”
“正是你们查询的那幅。”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来人五十多岁,西装革履,华人面孔。
说流利粤语:“我是展览策展人,姓周。听说各位从香港来,对这幅画感兴趣?”
张振警惕:“周先生认识这幅画的卖家?”
“我就是卖家。”
周先生微笑,“或者说,我是卖家的代理人。实际上,画的主人也想见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是为‘真相’而来。”
他们被带到梅费尔区的一间公寓。
开门的是位白发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膝盖盖着毛毯。
“我叫伊莎贝尔。”
她说英语,带葡萄牙口音,“安东尼奥是我的父亲。”
陈思明呼吸一滞。
——那封未寄出信件的收件人。
第五幕:四代人的守护。
伊莎贝尔的客厅。
墙上挂着那幅,“西洋版”《江南春晓图》。
与陈伯年那幅对比,明显看出透视法的运用。
——近大远小,这在传统中国画中极少见。
“我父亲1975年去世前,给我讲了家族的秘密。”
伊莎贝尔缓缓道,“我的曾祖父伯来禄,与文徵明成为忘年交。文徵明创作这两幅画,不仅是为了艺术实验,更是想传递一个信念——中西文化不应互相排斥,而应互相补充。”
她指向画中远山:“看这里,用放大镜看。”
山脉纹理中,隐藏着那个汉字“中”。
“而中国那幅画里,藏着拉丁文‘真理在中间’。”
伊莎贝尔说,“文徵明希望有一天,两幅画能重逢,让后人看到:真正的智慧,从来不在极端,而在平衡与融合。”
“那盗窃案……”
张振问。
伊莎贝尔苦笑:“那是我儿子做的。年轻人,太心急。他知道陈伯年不肯卖画,就想用这种方式逼他拿出画来,让两幅画团聚。赝品是他请人仿制的,留作……提醒。”
大飞:“但剪电线入室盗窃是犯罪!”
“所以我们来了。”
周先生。
——伊莎贝尔的律师。
——接话,“我们愿意归还画作,并承担一切法律责任。但前提是,两幅画必须一起在香港展出,完成文徵明四百年前的愿望。”
伊莎贝尔看着张振:“我听说你们想拍电影。也许这个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知道。”
第六幕:真相在中间。
1979年1月,香港大会堂展览厅。
《双璧合鸣:文徵明两幅<江南春晓图>首次联展》开幕式。
陈伯年站在两幅画中间,老泪纵横。
伊莎贝尔坐着轮椅,在一旁微笑。
媒体闪光灯不断。解说牌上写着文徵明的故事。
以及那句“A verdade está no meio”。
张振团队站在人群后。
“所以真相是……”
大飞总结,“没有犯罪,只有一群,想完成祖先遗愿的固执的人?”
“有犯罪。”
张振纠正,“非法入室就是犯罪。但动机……出乎意料地温暖。”
黄沾感慨:“这就是最好的悬疑——谜底不是凶手,而是人心。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在中间的灰色地带,找到了动人的真相。”
阿文:“那我们的电影还拍吗?”
“拍。”
张振看着那两幅画,“但故事要改——不是关于盗窃,而是关于守护。关于四代人,用四百年时间,守护一个关于‘中间’的真理。”
展览持续一个月,参观人数破纪录。
葡萄牙驻港领事,在留言簿上写:“这是文化交流的最好证明。”
星时代的电影《光影谜踪》,三个月后开机。
剧本最终版把盗窃案,改为一场误会。
主角在追踪中,发现了更大的真相。
影片结尾,两幅画在香港重逢的实景镜头,让无数观众泪目。
电影上映当天,陈伯年和伊莎贝尔,并排坐在影院第一排。
字幕升起时,陈伯年轻声说:“阿爸,你守了一辈子的秘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
伊莎贝尔握了握他的手:“我父亲也是。”
银幕上打出最后一行字:
“谨以此片献给:所有在夹缝中守护真理的人。愿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中间’。”
散场后,张振问团队:“下一部拍什么?”
大飞举手:“我有个点子——关于1970年代香港山寨工厂,如何把欧美流行曲,改编成粤语歌的故事。名字就叫《抄袭还是创新?》”
众人笑了。
灯光渐暗,但香港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星时代的故事,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