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归来的陈江河,如同被投入静湖的巨石,在青山公社及周边区域激起的波澜久久未平。他婉拒省厅职位、扎根基层的事迹,连同他在省级会议上“一鸣惊人”的传闻,经过口耳相传,添油加醋,愈发显得传奇。
“青山公社出了个神医”的名声,不再局限于之前的几个大队,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整个县城,乃至邻近几个县扩散。
带来的最直接变化,就是卫生所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以前来看病的,多是本公社和邻近村的社员,症状也以常见病、慢性病为主。而现在,求医者的来源地和病情复杂程度都大大增加。
有从几十里外、被家人用板车拉来的中风后遗症老汉,口眼歪斜,半身不遂;有被怪病缠身多年、辗转多家医院无效的妇人,面色晦暗,骨瘦如柴;甚至有县里机关单位的干部,悄悄慕名而来,诊治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疾……
卫生所那间小小的土坯房,从早到晚都被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混杂着各种病痛的气息和浓烈的草药味。排队候诊的队伍常常从屋里延伸到院外,蜿蜒如长龙。
陈江河忙得如同旋转的陀螺。问诊、切脉、观色、聆声,他神情专注,动作沉稳。那奇异的“气感”在应对各种复杂病症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让他能更精准地把握病情的深浅虚实,下药施针往往能直中要害。
对于一些西医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他结合古医书中的理论和前世的见识,大胆运用经方、时方,甚至辅以针灸、艾灸、推拿等外治法,常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那位中风的老汉,在连续针灸和服用陈江河开的补阳还五汤加减方半个月后,竟然能在家人的搀扶下慢慢挪动脚步,歪斜的口眼也正了不少。其家人感激涕零,差点在卫生所门口跪下磕头。
那位身患怪病的妇人,陈江河判断是情志不遂、痰气交阻导致的“梅核气”,并非器质性病变。他用半夏厚朴汤合逍遥散加减,并辅以心理疏导,不过旬日,妇人便觉喉中异物感大减,脸上也有了血色。
一桩桩,一件件,成功的病例如同最好的广告,将“陈神医”的名声推向了新的高峰。
“陈神医一根银针能让瘫子走路!”
“陈神医几副药就能治好医院都没办法的怪病!”
诸如此类带着神话色彩的传言越传越广,越传越神。
陈江河对此颇感无奈,却也无力阻止。他只能更加谨慎地对待每一个病例,反复推敲方药,确保安全有效。
名声带来的不仅是病人,还有各色人等的关注。
县卫生局的刘科长亲自带队下来“调研学习”,态度比以往更加客气,言谈间甚至带着几分请教的味道。地区卫生局也派了人下来,不再是之前王副局长那般暗藏机锋,而是真正来了解“青山经验”,并表示要将一些成功的做法在地区范围内推广。
连省报的记者都闻讯赶来,想要采访这位“扎根农村、医术高超”的年轻神医,被陈江河以“医术浅薄、不足为道”为由婉拒了。他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在自身根基未稳之前,不宜过度曝光。
然而,名声是一把双刃剑。慕名而来的,除了真心求医的病人和虚心学习的同行,也不乏一些别有用心之徒。
这天,卫生所来了一位衣着体面、戴着金丝眼镜、自称是某地区药材公司经理的中年人。他态度倨傲,绕过排队的人群,直接走到陈江河面前。
“你就是陈江河?”他上下打量着陈江河,语气带着审视,“听说你这里有些不错的方子,效果很好。我们公司很有兴趣合作,买断你的几个成药配方,价格好商量。”
他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推到陈江河面前,里面显然是厚厚一沓钞票。
买断配方?陈江河心中冷笑。这无异于杀鸡取卵,将他多年心血轻易卖断。
“对不起,这位同志。”陈江河看也没看那信封,语气平淡,“保健小组的成药是为了服务本公社社员,不是商品。配方不能卖。”
那经理脸色一沉:“陈大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公司背景深厚,跟你合作是看得起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语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不等陈江河开口,一直在旁边维持秩序的雷连长猛地站起身,虎目圆瞪,一把揪住那经理的衣领,声音如同炸雷:“妈的!哪儿来的瘪三,敢在老子地盘上撒野?滚!”
那经理被雷连长一身煞气吓得脸色发白,挣扎着喊道:“你……你敢动我?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我管你是谁的人!再不滚,老子把你扔出去!”雷连长手臂一用力,直接将那经理拎了起来,像丢垃圾一样甩出了卫生所大门。
那经理狼狈地爬起来,指着雷连长和陈江河,色厉内荏地放了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陈江河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他早就料到,随着名声扩大,类似的觊觎和麻烦绝不会少。
他走到门口,对排队等候、有些骚动的人群朗声道:“大家放心,保健小组的药,只会给需要的人用,绝不会变成某些人牟利的工具。大家按秩序排队,继续看病。”
他沉稳的声音和态度,迅速安抚了众人。
看着重新恢复秩序的队伍,陈江河目光深远。
名动四方,是机遇,更是考验。
他必须在这纷至沓来的名利与算计中,守住医者的本心,把握好前进的尺度。
脚下的路,还很长。而他,才刚刚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