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区领导的肯定,如同给陈江河和保健小组穿上了一件无形的护身符。周大夫虽然心有不甘,但明面上的刁难明显收敛了许多,最多只是例行公事地来转转,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青山公社的“土法制药”得以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继续发展,名声也渐渐传到了更远的公社,甚至县里一些有门路的人,也开始托关系想弄点“陈大夫做的特效药”。
陈江河严格控制着范围,谨守“本公社使用”的红线,但对于那些慕名而来、确实有需要的病人,他也会在仔细问诊后,酌情提供一些成药,并详细记录在案。这既积累了口碑,也丰富了病例数据。
他并没有满足于此。那份上报成功的总结报告给了他信心,他开始着手进行更深入的尝试。
沈怀仁教授寄来的书籍中,有一本关于中药剂型改良的专着,里面提到了将传统汤剂改制成浓缩丸、片剂的方法,可以大大提高药物的稳定性和便携性。陈江河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选择了一个治疗风湿痹痛的经典方剂“蠲痹汤”作为试点,尝试将其改制成便于服用的浓缩水丸。
这无疑比制作简单的药丸和膏方困难得多。涉及到药材有效成分的提取、浓缩、干燥、成型等一系列复杂的工艺。没有现代化的设备,一切只能靠土法上马。
他利用公社那口大铁锅进行水煎提取,用多层纱布反复过滤药液,然后在干净的陶盆中用文火慢慢浓缩。火候的控制至关重要,太小无法浓缩,太大则容易焦糊破坏药效。陈江河几乎日夜守在锅边,凭借着提神的感知和对药性气味的敏锐把握,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每一个环节。
浓缩后的浸膏需要与适量的药材粉末混合,搓制成丸。粉末的细度、浸膏的黏稠度、混合的比例,都需要反复试验。
失败了无数次,浪费了大量药材后,第一批勉强成型的、黑褐色的小药丸终于制作了出来。虽然大小不一,表面也不够光滑,但总算有了雏形。
陈江河自己先试用了两颗,确认无毒且药效基本保留后,才谨慎地选择了几个信得过的、患有严重风湿的老社员进行试用。
效果需要时间验证,但陈江河这种不断探索、精益求精的精神,却让保健小组的成员们更加信服。连之前对周大夫敢怒不敢言的王老五,现在干起活来都格外卖力,觉得跟着陈大夫干,“有奔头”!
就在陈江河沉浸在剂型改良的试验中时,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打破了宁静。
这天,春婶慌慌张张地跑到卫生所,找到正在整理药材的陈江河,脸色发白:“陈大夫,不好了!俺娘家兄弟……他……他让人给打了!”
陈江河心里咯噔一下。春婶的娘家兄弟,就是之前给他送石斛的那位!他连忙问:“怎么回事?严重吗?人在哪里?”
“就在他家!伤得不轻,头破血流的!”春婶带着哭腔,“他说……是……是收药材的时候,跟人起了冲突,对方嫌他给的价钱低,就动了手……”
收药材?冲突?陈江河眉头紧皱。春婶的娘家在更深的山里,平时以采药为生,偶尔会将一些珍贵的药材卖给山外的药贩子。这种冲突以前也偶有发生,但这次似乎格外严重。
他立刻背上药箱,让春婶带路,赶往她娘家所在的靠山屯。
靠山屯比青山公社更偏僻,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坳里。春婶的兄弟躺在自家土炕上,头上缠着浸血的布条,脸上青紫交加,一条胳膊也耷拉着,显然是骨折了。
陈江河仔细检查了伤势,头部是皮外伤,虽然流血不少,但没伤到骨头,最严重的是左臂尺桡骨骨折,需要立刻正骨固定。
他一边熟练地处理伤口,进行正骨包扎,一边询问事情的经过。
春婶的兄弟,一个叫根生的憨厚汉子,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最近有个外地来的药贩子,在附近几个山村大肆收购几种特定的药材,出的价钱比往常高不少,但要求极其苛刻,对药材的品相、斤份斤斤计较。根生前几天在山里幸运地挖到一株年份极老的何首乌,品相完好,今天拿到集市上,那药贩子却硬说年份不够,压价极低。根生不服,争辩了几句,那药贩子竟招呼同伙,对他拳打脚踢,抢了何首乌就跑!
“那些人……凶得很……不像……不像普通的药贩子……”根生喘着气补充道,“他们……好像……专门在找那几样药……何首乌、黄精、还有……石斛……”
何首乌、黄精、石斛!都是滋阴补气、延年益寿的珍贵药材!对方如此大张旗鼓、甚至不惜动手强抢地收集这些药材,是为了什么?
陈江河心中疑云顿起。他联想到之前赵建国对龙骨的觊觎,以及杨铁柱遇袭的事情。难道,又有一股新的势力,盯上了这片山林的药材资源?而且目标如此明确?
他帮根生处理完伤势,留下些活血化瘀、接骨续筋的药材,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和春婶返回了青山公社。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心情沉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大夫的刁难刚刚平息,山里又出现了强抢药材的药贩子。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是针对他陈江河而来的新一轮打压?还是说,有更大的人物,看中了这片土地上孕育的药材宝藏,开始伸手了?
他想起沈怀仁教授信中隐约的提醒,想起杨铁柱和雷连长的警告。
风,起于青萍之末。
这看似偶然的冲突,或许正是更大风暴来临的前兆。
他必须更加警惕。
回到卫生所,他立刻去找了雷连长,将靠山屯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雷连长听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猛地一拍桌子:“妈的!真是无法无天了!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抢东西打人!”
他眼中凶光闪烁,对陈江河道:“陈大夫,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马上安排人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到青山公社来撒野!”
有了雷连长出面,陈江河稍微安心了些。但他知道,问题的根源,恐怕远不止几个嚣张的药贩子那么简单。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收紧。
而他和这片土地上赖以生存的药材,都成了网中的目标。
这一次,他面临的,可能不再是体制内的倾轧,而是更直接、更野蛮的掠夺。
他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锐利。
无论来者是谁,想要夺走他立足的根本,都得先问过他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