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漫漫看到了他眼中的汹涌,用力将喉咙里的情绪压下,又举去另个袋子。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珍珍这五年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瞒着你,看完这些,你就都明白了。”
还没有从那碎裂的平安扣中缓过来,沈京肆又看向被挂在手腕上的纸袋。
干裂唇瓣里吐出的声音,轻的挂不住气,“里面是什么?”
走到车前的封漫漫停下脚,眼泪从墨镜后滑下,“她活不下去的真相。”
看看坐回副驾的女友,再看向僵站在蒙蒙细雨中的大哥,沈晋川神色凝重,“一定…要现在告诉他么?”
他不是想对他哥瞒下珍予姐五年的牺牲,是眼下这个节骨眼说出来,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坐在副驾的封漫漫身板笔直,看着还僵站在台阶上的身影,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珍珍能挺过那畜生五年的折磨,他只是知道一下真相就活不下去的话,早点死,未必不是件好事。”
因为,后面只会更痛苦。
…
那是一个深夜,伸手不见五指。
随黑车从青山庄园的大门进来,警卫三五下将蒙头的人拖到地下室。
之后的日子,里面时不时就要传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和求饶。
与幽暗融合的男人揣手站在门外,眸底凝结的寒光透过四方玻璃,落向苟延残喘的肉体。
连关一周,郑耀宗太饿了,拖着彻底废了的腿爬到门口。
他知道沈京肆就站在外面,用力凿门,“你这么折磨我不就是想知道以前那些事儿么,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么给我点吃的,要么你就杀了老子。”
墙角的扬声器里片刻传来,“你有没有和段曦儿合作过。”
郑耀宗想咽口唾沫都没有,“有,不止一次,但不是我找的她,是那娘们儿先找的我。”
王凯,“继续说,把你们狼狈为奸过的事儿都说出来。”
经过这么多天的折磨,男人早没了先前那股畜吝,“是不是我说完沈京肆就放了我。”
“也许吧。”王凯语气轻佻,“但如果你不说,你一定会死在这,死得很惨。”
咽咽干到充血的喉咙,郑耀宗搬着废掉的腿靠到门板上。
以前他不说,是段曦儿用他妈他姐的命威胁,现在段家已经倒台,他说了,没准还能捡条命。
“当年,京城换选的时候,让我爷借机收拾沈家的主意是段曦儿给我出的。”
“先打压沈家,再联系沈京肆他妈,提出只要把路珍予嫁给我,就可以放了沈家的要求。她说路珍予心软,只要想法让沈京肆吃点苦头,她绝对会答应。”
“那场车祸你以为段曦儿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及时赶到。丫的因为她就在旁边看着。妈的,这女人是老子见过这么多年来,最铁石心肠的神经病。”
“继续说。”
郑耀宗吞吞干裂的喉咙,“然后就是结婚了,她说别看沈京肆现在是彻底被路珍予伤了心,对路珍予这家伙一向没有记性和尊严,等过两天缓回来了,绝不可能放过一点把路珍予抢回去的机会,让我赶紧带人出国,最好是永远别回来。”
扬声器里的语气加重,“你这五年来,是不是经常折磨路珍予。”
郑耀宗闭了眼,“其实我正儿八经打她也就那么几次。这女人骨头太他妈硬了,结了婚不让我碰,天天也不给我好脸色看,你说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老婆心里想着别的男人,掉头来每天给你脸色。有回我想碰她,她对我又打又咬,一疯起来连自己都敢杀,那不就是为了给沈京肆守身如玉么,我越想越气不过,脑子一热,把人就给打了。”
缓缓嗓子,他又说,“第一次打完我挺后悔的,但后面她防我防的跟贼似的,打过几回我就收不住手了。”
“后来,我不常在洛杉矶,直到去年秋天回了一次,三两句话没忍住,我又打了她。谁成想那警察跟提前蹲我似的,没过两秒就到了,要不是段曦儿发现的不对劲儿给我家人通信,老子真被她坑蹲大牢了。”
这段时间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为了能出去,郑耀宗翻肠挖肚,有的没的全吐露出来。
说的实在口渴,呲牙咧嘴的吞吞喉咙,“我都说的差不多了,给句痛快话,沈京肆能不能放我。”
音箱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摔碎。
缓两秒,王凯重新回到麦克风前。
“出去?”他冷笑声,“行,你等着吧,马上就有人带你出去了。”
靠那的郑耀宗松了口气,就要闭上眼睛歇会儿,倚着的门突然打开。
他连滚带爬的仰起头,对上来人死寂阴凝的眼。
“沈京肆?你又要干什……”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一脚踹到墙边。
攥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刚包扎没过半小时的伤口又将外面的纱布浸红了。
沈京肆一步一步走过去,扯上被血包浆的衣领,对着瘫地无力反抗的郑耀宗,一拳一拳凿去。
亦如二十年前那晚。
挥拳的动作麻木又机械,可翻涌在胸腔的那团火,却不论怎么打怎么折磨这畜生都难以宣泄。
用时一晚看完的视频在他的脑海里循环倒放,一遍又一遍,停不下来。
姑娘被抓着头发狠狠磕向玻璃;被拳头重重捶打肚子;挣扎无果拿刀自戕,等等……
数不尽,看不尽。
看的沈京肆全身血液灌涌心脏,被愤怒冲胀的要炸了。
初回的当晚,他问她手心的疤怎么弄得,她说削铅笔划得。
原来,是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生生将刀攥在手里。
郑家初夜,他抱着孑然一身的她,问她肋骨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她说不小心出了个事故。
原来,是被畜生生生踢断的。
她每晚睡觉枕头下都藏着把水果刀,他还开玩笑说,是不是想要暗杀他。
她说是,最近相中个小鲜肉,突然就想丧夫了。
原来,是哪怕已经在他身边,还是会下意识防备。
原来,割腕自杀不是因为重度抑郁,是她活得太疼太苦。
原来,太累了不是抱怨,是她真的活得好辛苦。
被沈京肆挥拳疯砸的郑耀宗早都没声了,可他依旧不停。
猩红撕裂的眼麻木的流着泪,却早没了焦点,砸断了对方的肋骨,也砸裂了自己的指骨。
沈京肆没感觉,没情绪,也没了灵魂,因为早已经被那场大火吞噬。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死亡旋涡,一边被深深刻在脑海里的画面折磨,一边不停歇的去想,去幻想,去亲身体会姑娘受的那些苦,那些绝望。
拳头也从挥向瘫软昏死的肉体,到面前水泥砖砌的硬墙。
两个拳头早已面目全非,从血肉模糊中流尽最后一滴血。
打到最后,他倒在地上,空洞的眼望着小小窄窄的天窗。
他在想什么么?
没有。
因为,他没资格。
身子被倒影笼罩,沈京肆睁开充血滞麻的眼,“那女人,死了还是活着。”
王凯,“问过医院,人刚醒,火烧上二楼的时候,她藏进洗手间,伤势不重。”
望向天花板的黑眸浮出山雨欲来的噬戾,沈京肆一字一句,“绑回来。”
王凯,“是,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