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唯有吉普车撕开一道微弱的光路,在颠簸崎岖的荒路上疯狂奔驰。赵阡陌紧握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有限区域,仿佛要将这黑暗看穿,寻得那一线生机。副驾驶座上,林凡脸色已由惨白转为一种不祥的青灰,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线。他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因难以忍受的痛苦而微微颤抖,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早已浸湿了鬓角,顺着坚毅的下颌线滑落。
那支幽蓝色的短箭依旧牢牢钉在他的左肩胛下,伤口周围的衣物已被染成深褐色,并且那诡异的黑色还在以肉眼难以察觉、却能被林凡自身灵觉清晰感知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向四周肌肤侵蚀、蔓延。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与混乱意志的邪异能量,正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顺着经脉血管,疯狂冲击着他勉力维持的防线,试图侵入心脉,玷污他的识海。
林凡的全部心神都已沉入体内,调动着那恢复不足一成、细若游丝的内息,配合着坚韧如钢的意志,在经脉要冲处构筑起一道道微薄却顽强的壁垒,与那诡异剧毒进行着寸土必争的拉锯战。他能感觉到,这毒素绝非寻常草木或矿物之毒,其中蕴含着一丝极其精纯阴邪的“死寂”之力,更夹杂着某种扰乱精神、放大痛苦的负面能量,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诅咒。若非他体质经过千锤百炼,神魂天生强韧,又及时护住了心脉,恐怕此刻早已毒气攻心,意识涣散,甚至可能被这邪毒侵蚀神智,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坚持住,林凡!就快到了!我们很快就到了!”赵阡陌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她不敢过多偏头去看林凡的状况,生怕一个分神便车毁人亡,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既是在鼓励林凡,更是在为自己打气。泪水模糊了视线,又被她狠狠擦去,留下冰冷的湿痕。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林凡为她挡下毒箭的那一幕,那毫不犹豫的背影,那瞬间僵直却依旧试图将她护得更周全的动作……心痛与自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
终于,那片熟悉的、位于营地边缘的僻静小林在车灯下显现出朦胧的轮廓。赵阡陌几乎是将车撞进了林子边缘的草丛,甚至来不及熄火,便踉跄着下车,绕到副驾驶,用尽全身力气将意识已有些模糊的林凡搀扶出来。
“玄戊前辈!玄戊前辈!救命!求您快救救林凡!”她带着哭腔,朝着寂静无声的林地深处嘶声呼喊,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凄惶无助。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身影便如同从古木的阴影中剥离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依旧是那身深灰色古朴劲装,依旧是那张雕刻着狰狞怒容的木质面具,守墓人玄戊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林凡肩胛处那支幽蓝毒箭上,面具孔洞后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仿佛有实质般的寒光迸射而出。
“好阴毒的‘蚀魂湮灵箭’!竟是此等早已失传的禁术邪器!”玄戊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与怒意。他一步上前,枯瘦却有力的手指快如闪电,在林凡胸口几处大穴连点,一股苍茫浑厚、仿佛与大地同源的力量透体而入,暂时加固了林凡自行构筑的防线,延缓了毒素的侵蚀速度。
林凡闷哼一声,感到那股外来力量虽与自己内息路数迥异,却中正平和,带着一种滋养万物又承载一切的厚重感,让他几乎要溃散的防线为之一稳。
“带他进去。”玄戊言简意赅,转身引路。赵阡陌连忙搀扶着林凡,紧跟其后,再次进入了那片被玄妙力量守护、仿佛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山壁裂隙之后的空间。
熟悉的石室内,夜明珠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光辉。玄戊示意赵阡陌将林凡扶到石床上趴好。他仔细检查着林凡的伤口,观察着那蔓延的黑色纹路以及林凡脸上萦绕的死气,眉头越皱越紧。
“此毒非凡间之物,乃是以极阴之地蕴养千年以上的‘秽魂泥’为主料,辅以数十种剧毒虫蛊怨念精华,再经邪法祭炼而成。不仅腐蚀肉身,更能侵蚀神魂,污浊灵性,歹毒无比。”玄戊沉声道,“寻常丹药、现代医术,对此毒毫无作用,反而可能加速其爆发。”
赵阡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前辈,那……那怎么办?求您一定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玄戊没有回答,而是迅速从石壁暗格中取出数个瓶罐和一个古朴的石臼。他将几种颜色各异、散发着或辛辣或清苦气味的药草、矿物粉末倒入石臼,又加入几滴看似清水、却蕴含着浓郁生机气息的液体,快速研磨起来。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按住他,无论发生何事,绝不能让他乱动。”玄戊对赵阡陌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赵阡陌立刻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按住林凡未受伤的右肩和腰侧。
只见玄戊右手并指如刀,指尖隐隐泛着一层土黄色的微光,快如疾风,猛地切向那支幽蓝毒箭露在体外的尾部!
“铿!”
一声轻微却清脆的金属断裂声。箭杆应声而断,但箭头依旧深嵌在骨肉之中。
紧接着,玄戊左手拿起石臼,将刚刚研磨好的、呈现深绿色、散发着刺鼻气息的药泥,毫不迟疑地敷在林凡的伤口周围,将那断箭根部也一同覆盖。药泥触及皮肤的瞬间,竟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仿佛冷水滴入热油,林凡身体猛地一颤,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间溢出,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忍住!此药能暂时隔绝邪毒与外界的联系,并刺激气血,逼其显形!”玄戊低喝一声,随即双手虚按在林凡背部伤口上方一寸之处,掌心那土黄色的光芒大盛,如同温暖的阳光,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缓缓注入林凡体内。
林凡感到一股浩瀚而温和的力量涌入身体,这股力量并不与他自身的内息融合,却如同最忠诚的盟友,开始沿着他的经脉, 有条不紊地驱赶、包围、压缩那些肆虐的邪毒能量。同时,背部伤口处的药泥仿佛活了过来,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牢牢锁住那深嵌的箭头。
过程极其缓慢而痛苦。邪毒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反扑,与玄戊的力量以及林凡的意志进行着激烈的对抗。林凡只觉得体内仿佛有无数冰刀在刮削骨髓,又有无数毒火在灼烧经脉,冷热交织,痛楚难当。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牙关紧咬,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带着黑色的血沫。
赵阡陌紧紧按着他,感受着他身体因剧痛而不住的痉挛,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滴在林凡冰凉的手背上。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生死线上挣扎。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玄戊掌心输出的土黄色光芒渐渐收敛。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按在林凡背部的双手向上一提!
“起!”
随着他一声低喝,那深嵌在骨肉中的幽蓝箭头,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逼了出来,“叮当”一声掉落在石床上!箭头离开身体的瞬间,一股浓稠如墨、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血液也随之从伤口喷射而出,溅在石床上,竟将石面都腐蚀出几个小坑!
而那股被玄戊力量包裹、压缩到极致的邪毒能量,也在箭头离体的瞬间,被强行从伤口处逼出,化作一缕凝而不散的黑色烟气,在空中扭曲翻滚,发出无声的尖啸。
玄戊早有准备,抬手打出一道符箓,那符箓遇风即燃,化作一团纯白色的火焰,将那缕黑色烟气包裹其中。滋滋声中,黑色烟气迅速被净化、消散,最终化为虚无。
做完这一切,玄戊的气息也明显萎靡了一些,显然消耗巨大。他迅速取出另一种散发着清凉馨香气息的白色药膏,仔细涂抹在林凡的伤口上。那药膏效果神奇,原本狰狞外翻、颜色漆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流血,颜色也开始向正常的鲜红转变。
林凡感到那蚀骨灼心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和疲惫,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但体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寒与混乱感已然消失,虽然经脉依旧如同被烈火焚烧过般灼痛,内息近乎枯竭,但至少,那致命的威胁已经解除。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赵阡陌那张梨花带雨、写满了担忧与后怕的脸庞。
“没……没事了……”他声音沙哑干涩,几乎难以听清,却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赵阡陌见他醒来,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是绝望,而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迭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毒真的解了吗?”
玄戊在一旁调息片刻,开口道:“邪毒已驱除大半,残余些许,需靠他自身内息与药力慢慢化去。神魂略有震荡,需静养恢复。此次伤及经脉根本,非短期可愈,近期绝不可再妄动内力,与人交手。”
他的目光转向赵阡陌,带着一丝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何以会中此失传已久的邪器之毒?”
赵阡陌这才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稍稍平复,连忙将李哲盗走父亲笔记、他们追踪至废弃工厂、遭遇埋伏、林凡为救她而中毒箭的经过,快速而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笔记……被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抢走了……”赵阡陌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懊恼与不甘。
玄戊听完,沉默了片刻,面具下的眼神变幻不定。“‘蚀魂湮灵箭’……此物炼制之法苛刻,所需材料更是罕见,看来老鬼背后,不止是得到了部分残缺传承那么简单,恐怕……还与某些潜藏极深、精通上古邪法的隐秘势力有所勾结。”他语气沉重,“赵衡的笔记落入其手,结合他们可能已掌握的其他线索,恐怕……他们离强行开启节点,只差最后几步了。”
林凡在赵阡陌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身,靠在石壁上。虽然虚弱,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锐利清明:“前辈,节点昨夜异动,非同小可。加之笔记被盗,敌暗我明,形势已危如累卵。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玄戊看着他,目光深邃:“以你如今状态,如何出击?”
林凡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经脉和隐隐作痛的伤处,沉声道:“实力未复,便借力打力,合纵连横。周衍与老鬼、秦少之间,绝非铁板一块,各有算计。或可……从中斡旋,制造间隙。当务之急,是必须阻止他们利用笔记,找到安全接近并操控节点的方法。”
赵阡陌眼中也重新燃起斗志:“没错!笔记是父亲的研究成果,里面的符号和推论,只有我最熟悉!就算他们拿到了笔记,也未必能完全理解,更未必能立刻找到关键!我们还有时间!”
玄戊微微颔首:“思路不错。周衍此人,出身清风观,乃道家正统符箓一脉,虽心术不正,功利心重,但与老鬼那等专事阴邪诡谲之术者,道不同不相为谋。或可利用此点。”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你的伤……‘固元丹’需尽快炼制,不仅能助你恢复,或可更进一步。所需主药‘地脉火莲’与‘千年寒玉髓’,老夫已知晓一处可能存在‘地脉火莲’线索之地,但凶险异常,需从长计议。”
听到“固元丹”和有“地脉火莲”线索,林凡和赵阡陌精神都是一振。
“请前辈指点!”两人异口同声道。
玄戊目光扫过虚弱的林凡和坚定的赵阡陌,缓缓道:“当务之急,是先送你回去安心养伤,稳住营地局势,莫要让对方趁你伤重再施暗算。至于下一步行动……”
他的声音压低,石室内仅剩夜明珠的清辉,映照着三张神色凝重的面孔,一场关乎时空平衡、交织着多方算计与真挚情感的更大风暴,正在寂静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