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尽头的微光越来越盛,像打翻了的银箔,在潮湿的空气中漫开。楚嫣然走在最前面,风刃的龙炎晶与那光芒产生共鸣,刃身腾起半尺高的火苗,照亮了前方的景象——那是一汪圆形的水池,池水呈现出诡异的银蓝色,水面平静如镜,却看不到池底,只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水中沉浮,像被揉碎的星星。
“这就是忆魂池。”苏沐雪的银梳悬在池面上空,梳齿的蓝光与池水的银辉交织,在空气中织成细密的光网。她低头看向水面,池水里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奶奶年轻时站在泉眼边的模样,手里正拿着半块银梳,对着水面轻轻叹气。
林峰的护心镜突然发烫,镜面映出池水中隐藏的轮廓——无数记忆碎片像鱼群般游弋,有的碎片里是他在药庐给师傅捶背的画面,有的是他第一次成功炼制丹药时的雀跃,还有一片碎片里,师傅正将一包忆魂木叶塞进他手里,嘴唇动着,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话,却听不到声音。
“小心脚下。”楚嫣然突然拉住差点踩空的苏沐雪。池边的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银霜,霜层下隐约能看到与老木木杖相同的符文,这些符文正随着池水的波动缓缓流转,像是在维持某种平衡。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倒影,池水里的“她”正举着风刃,对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大喊,那身影的轮廓,像极了她早逝的父亲。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蚀忆藤的尖啸,伴随着石屑坠落的声响。三人抬头看去,只见密室顶部的岩石正在剥落,灰黑色的藤条顺着裂缝往下蔓延,黏液滴落在银霜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些流转的符文开始变得黯淡。
“它追来了!”楚嫣然将风刃横在胸前,龙炎晶的光芒在池水中投下晃动的影子,“初代守林人说要刺穿它的核心,核心在哪?”
苏沐雪的银梳突然指向池中央。那里的水面正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泛着与老木木杖相同的血红色光芒。“在池底。”她深吸一口气,双梳在掌心剧烈震动,“银梳在指引我……需要用守林人的血开启通往池底的路。”
“我来。”楚嫣然立刻上前一步,风刃在指尖一转,划开掌心。鲜血滴落在池水中,没有扩散,反而像被磁石吸引,汇聚成一道血线,朝着漩涡中心流去。与此同时,林峰也划破指尖,护心镜的金光与血线交织,在水面形成一道金色的桥梁,桥梁两侧浮现出与祭坛试炼时相同的符文。
“走吧。”苏沐雪第一个踏上金桥,银梳的蓝光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尾。脚下的金桥触感冰凉,却异常稳固,随着三人的脚步微微晃动,像踩在凝固的月光上。池水中的记忆碎片纷纷涌来,撞在金桥两侧,映出更多画面:
苏沐雪看到奶奶在祭坛前流泪,手里攥着半块木梳;楚嫣然看到父亲跪在龙首令牌前,将一块星髓石嵌入风刃;林峰看到师傅在药炉前吐血,手里的忆魂木叶散落一地,叶片上写着“蚀忆藤克星”五个字。
“这些都是我们遗忘的记忆。”林峰的声音有些发颤,护心镜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师傅当年肯定知道蚀忆藤的事,他塞给我的忆魂木叶,根本不是安神用的……”
话音未落,蚀忆藤的本体已经冲破密室顶部,巨大的藤条带着黏液砸向金桥。楚嫣然挥出风刃,金红色的火焰将藤条劈成两段,断裂的藤条落入忆魂池,瞬间被池水中的银辉溶解,只留下一缕黑烟。“它怕这池水!”她喊道,“快到漩涡中心!”
三人加快脚步,终于抵达漩涡边缘。这里的池水旋转得更加湍急,血红色的光芒从池底透出来,映在他们脸上,像蒙上了一层薄纱。苏沐雪的银梳突然腾空而起,悬在漩涡上方,梳背的雏菊纹路与池底的红光产生共鸣,漩涡中心缓缓打开一道圆形的入口,露出下方漆黑的通道。
“下去就能找到核心。”苏沐雪低头看向通道,里面传来隐约的心跳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在沉睡,“老木的木杖吸收了它那么多力量,现在肯定很虚弱。”
楚嫣然率先跳入通道,风刃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象——通道两侧的岩壁上嵌满了人类的头骨,每个头骨的眼眶里都插着一根忆魂木碎片,碎片上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哭泣。她忍不住皱紧眉头:“这些是……”
“是被蚀忆藤吞噬记忆的人。”林峰紧随其后,护心镜的金光扫过头骨,“他们的记忆被储存在忆魂木碎片里,成了蚀忆藤的养料。”
苏沐雪最后跳下,银梳的蓝光在通道里铺开,那些头骨眼眶里的碎片突然亮起,映出无数模糊的身影:有猎人,有采药人,还有几个穿着守林人服饰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相同的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
通道尽头是一间更大的密室,密室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的忆魂木,树干粗壮得需要十个人合抱,树枝上缠绕着无数灰黑色的藤条——正是蚀忆藤的核心。藤条的末端扎进忆魂木的树干,像在汲取养分,而树干上,竟嵌着老木的木杖,月长石的光芒已经变得黯淡,只剩下微弱的红光。
“老木的木杖在抑制它!”苏沐雪惊呼。木杖周围的藤条都呈现出枯萎的状态,月长石正拼命吸收着藤条的黏液,只是此刻它的光芒越来越弱,显然已经快到极限。
蚀忆藤的核心察觉到他们的到来,无数藤条从四面八方涌来。楚嫣然的风刃舞成一片金红色的光墙,每劈断一根藤条,就有更多的藤条补上,龙炎晶的光芒渐渐变得微弱。林峰的护心镜在他掌心旋转,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靠近的藤条卷入其中,烧成灰烬,可他的额头已经渗出细汗,显然消耗巨大。
苏沐雪的银梳是最有效的武器。她将双梳举过头顶,蓝光如潮水般涌向蚀忆藤的核心,那些藤条在蓝光中迅速枯萎,发出刺耳的尖啸。可就在这时,忆魂木的树干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无数记忆碎片——这些碎片里,竟有老木和苏奶奶年轻时的画面,有楚嫣然父亲锻造风刃的场景,还有林峰师傅采药的身影。
“它在用我们的记忆反击!”苏沐雪的银梳突然剧烈震动,蓝光变得忽明忽暗,“不能被这些画面影响!”
楚嫣然咬紧牙关,风刃的火焰突然暴涨,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他说的“真正的勇气不是不怕,是怕也要往前冲”,风刃带着她的决心,狠狠劈向蚀忆藤的主干。林峰的护心镜金光大盛,他想起师傅在药炉前说的“医者仁心,不仅要救人,还要护人”,金光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将苏沐雪护在身后。
苏沐雪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向忆魂木上老木的木杖,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将银梳刺入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梳齿流淌,与蓝光融为一体。“守林人的血脉,在此为誓!”她的声音响彻密室,银梳化作一道蓝红色的光箭,穿透蚀忆藤的核心,精准地射向忆魂木上的木杖。
“轰——”
木杖与光箭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蚀忆藤的核心在光芒中迅速枯萎,藤条上的眼睛纷纷闭上,化作飞灰。忆魂木的树干不再裂开,那些嵌在里面的记忆碎片缓缓浮出,在空中组成一幅幅完整的画面:老木和苏奶奶在泉眼边刻木梳,楚嫣然的父亲将龙首令牌埋在密道,林峰的师傅在忆魂木林采摘木叶……
光芒散去时,密室恢复了平静。蚀忆藤的核心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忆魂木静静矗立,树干上的木杖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树干,月长石最后闪了一下,像是在微笑。
三人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些在空中缓缓旋转的记忆碎片,谁都没有说话。楚嫣然捡起一片碎片,里面是父亲在锻造坊给她打造第一把小刀的画面,他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完全不像记忆中那个严厉的铁匠。林峰的护心镜吸收了一片碎片,镜中映出师傅在药庐给学徒讲课的场景,他的声音温和,与平时的严厉判若两人。
苏沐雪的银梳自动飞回她手中,梳背的雏菊纹路变得更加清晰,里面多了老木和奶奶的身影,他们正坐在泉眼边,看着日出微笑。
“该回去了。”林峰先站起身,护心镜的金光在密室中亮起,照亮了来时的通道,“老木肯定不希望我们在这里停留。”
楚嫣然将父亲的记忆碎片小心地收好,放进贴身的布包:“回去后,我要把这些告诉娘,让她知道爹不是不爱说话,只是把话藏在了心里。”
苏沐雪最后看了一眼忆魂木,树干上的符文正在缓缓流转,像是在守护着这些珍贵的记忆。她握紧银梳,转身跟着他们往通道外走,脚步坚定。
离开密室时,天已经蒙蒙亮。迷雾森林的雾气彻底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忆魂木林的树木在阳光下舒展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歌唱。
回到老木屋的位置,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废墟上长着一株新的忆魂木幼苗,幼苗的枝干上,缠着半块木梳,正是苏奶奶留下的那把。
“他以另一种方式陪着我们。”苏沐雪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幼苗,眼眶有些湿润。
楚嫣然和林峰站在她身后,看着远方的朝阳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森林,也洒在他们身上。
“接下来去哪?”楚嫣然问道,语气里带着轻松。
林峰看向苏沐雪,护心镜的光映着她发间的银梳:“回万族主城吧,仲裁者肯定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苏沐雪点点头,指尖的银梳在阳光下闪着光:“嗯,还要告诉守林人的长老们,诅咒解除了。”
三人并肩往码头走去,身影被朝阳拉得很长,像一串紧紧相连的脚印,印在迷雾森林的土地上,也印在彼此的记忆里。那些藏在忆魂木里的故事,那些未尽的话语,都将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向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