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御花园,夏末的午后依旧带着几分燥热。凉亭下,几名宫女正围坐着做针线,顺便偷闲纳凉。其中一名身着淡绿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宫女尤为显眼,她便是柳莲。虽已沦落为普通宫女,但她眉宇间仍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那是多年养尊处优的太傅府千金生活刻下的印记。她并未像其他人一样专心刺绣,而是慵懒地靠在廊柱上,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团扇,嘴角噙着一丝讥诮的冷笑。
“啧,你们说,咱们这位陛下,是不是真疯魔了?”柳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宫女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整日窝在那什么‘快乐窝’里,对着一墙鬼画符傻笑,听说还让侍卫穿得跟戏台上的武生似的,披风怪徽,成何体统?真是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旁边几个宫女吓得脸色发白,低头不敢接话。这时,一队身着黑色调查兵团制服、披风猎猎的侍卫在萧锋的带领下巡逻经过远处回廊。柳莲瞥见,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分:“瞧见没?就那个领头的萧锋,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据说是个十足的路痴,上次竟能带着人摸到尚衣局的后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还有那个整天阴魂不散的苏婉清,装得一副清冷模样,谁知道手上沾了多少血?我看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
负责管理这片区域宫女的老嬷嬷张氏,闻声急忙赶来,陪着笑脸劝道:“柳姑娘,慎言,慎言啊!这话若是传到上头耳朵里,可了不得!”
柳莲正说得兴起,被张嬷嬷打断,顿时柳眉倒竖,猛地一拍石桌,站起身指着张嬷嬷的鼻子骂道:“你个老货,也配来管我?别忘了,我爹是当朝太傅!若不是那疯帝倒行逆施,构陷忠良,我柳莲岂会与你们这些贱婢为伍?滚开!” 说着,竟一把打翻张嬷嬷手中端着的茶盘,滚烫的茶水泼了张嬷嬷一身,瓷碗摔得粉碎。
凉亭旁茂密的蔷薇花丛后,苏婉清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静立其中。她将柳莲的嚣张跋扈、恶语中伤,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阳光透过花叶缝隙,在她清冷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化不开她眼中那层越来越厚的冰寒。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中一枚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光泽的毒针,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周围盛开的蔷薇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张嬷嬷委屈巴巴地找到苏婉清诉苦时,苏婉清只是轻轻拍了拍老嬷嬷颤抖的手,语气平静无波:“嬷嬷受委屈了。放心,后宫清净之地,容不得这等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自有计较。”
当日下午,苏婉清得知柳莲因天气闷热,抱怨了几次头晕。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机会来了。
她亲自去了一趟阮清月设在宫内的药庐,取了几味常见的清热药材,又从一个隐秘的玉瓶中,倒出少许无色无味的粘稠液体,小心地混入药材中。然后,她命一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宫女,用这些药材仔细熬煮了一壶“特制”的解暑凉茶。
黄昏时分,苏婉清换上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未施粉黛,更显气质清冷。她亲手提着那个装着凉茶的食盒,缓步走向柳莲所住的、位于后宫最偏僻角落的一处陈旧偏殿。
殿内,柳莲正歪在榻上,两个小宫女为她打着扇,她仍嫌热,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着。见苏婉清进来,她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随即又被惯有的傲慢取代,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苏姑姑?什么风把您吹到这破地方来了?”
苏婉清脸上绽开一个浅淡却温和的笑容,将食盒放在桌上,声音轻柔:“听说柳妹妹近日暑热难耐,心神不宁。我特意让人煮了些静心解暑的凉茶,送来给妹妹尝尝,去去火气。” 她动作优雅地打开食盒,取出一个白玉茶壶和一只同款的茶杯,缓缓斟了七分满,琥珀色的茶汤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柳莲看着苏婉清温和的笑脸,又瞥了瞥那壶看似普通的凉茶,戒心稍减。她心想,自己毕竟是太傅之女,就算失势,苏婉清一个后宫掌事,难道还敢明目张胆毒杀她不成?或许是来示好的?她撇撇嘴,终究是接过了茶杯,带着几分施舍般的语气道:“有劳苏姑姑费心了。” 说罢,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苏婉清看着她喝下,脸上的笑容未变,又闲话了几句“注意身体”的客套话,便提着空食盒,翩然离去。
不到半个时辰,偏殿内突然传出凄厉的惨叫和器物摔碎的声音!守在外面的小宫女惊慌失措地跑进去,只见柳莲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脸色青紫,双眼暴突,口鼻眼角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不过片刻,便彻底没了声息。
苏婉清的心腹宫女早已候在附近,闻声立刻带人进入,迅速控制住场面。她们将柳莲的尸体抬回床上,盖好被子,清理掉地上的污血和碎瓷,又点燃浓郁的艾草香掩盖气味,将现场布置成“突发急病暴毙”的模样。苏婉清随后赶到,冷静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对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宫女们淡淡道:“柳姑娘福薄,突发恶疾,已然去了。此事不得声张,以免惊扰圣驾,按宫规处置便是。”
当夜,柳莲的尸身被一领草席裹着,悄悄从角门运出宫,草草埋在了乱葬岗。张嬷嬷奉命对外宣布柳莲“突发急病,药石罔效”。
次日清晨,苏婉清以整肃宫规为名,召集所有后宫宫女太监于一处空旷的宫院。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衣裙,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晨风吹动她的衣袂,宛如谪仙,然而她扫视众人的目光,却冷冽如冰。
“柳莲之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柳姑娘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惋惜。然,其生前言行不端,屡犯宫规,亦是事实。今日召尔等前来,便是要告诫诸位,后宫重地,当谨言慎行,安分守己,尽心竭力服侍陛下!”
她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众人:“陛下乃九五之尊,天纵英明。近卫团的各位大人,皆是陛下股肱,忠诚可鉴。我不管你们从前是何身份,有何背景,入了这后宫,便需恪守本分!若再有人敢心怀怨怼,非议陛下,诋毁近卫,或结党营私,兴风作浪……”
苏婉清的声音顿住,嘴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弧度,轻轻吐出几个字:“柳莲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刹那间,整个宫院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宫女太监们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浸湿了后背,深深低下头,不敢与苏婉清对视半分。此前与柳莲交好或有类似心思的人,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经此一事,后宫风气彻底肃清。再无人敢私下非议,个个循规蹈矩,战战兢兢。张嬷嬷管理起来顺畅无比,再无人敢挑衅。苏婉清暗中安排的耳报神也遍布后宫各个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她的掌控。
消息传到“快乐窝”时,萧宝荣正窝在软榻上,试图用阮清月新制的彩色黏土捏一个宇智波斑的手办,捏得歪歪扭扭。小桃小心翼翼地将柳莲“病逝”和苏婉清整顿后宫的事禀报给他。
萧宝荣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给他的“丑斑”画写轮眼,随口应道:“哦,死了啊?死了好,清净。婉清干得漂亮,后宫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以后都交给她处理,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烦朕就行。” 说完,他拿起一块旁边小几上李阿福新送的、做成兵粮丸造型的巧克力豆扔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当苏婉清例行前来汇报宫务时,萧宝荣难得地从他的黏土作品上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拿起一块“兵粮丸”递过去:“婉清,辛苦你了,来,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苏婉清微微一怔,双手接过那颗小小的巧克力豆,指尖感受到其上残留的、陛下掌心的微温。她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翻涌的、近乎病态的满足与忠诚,低声应道:“谢陛下,这是臣分内之事。”
她退出快乐窝,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低声道:“苏大人,柳彦等人似已听闻柳莲之事,正在暗中串联,恐对您不利。”
苏婉清脚步未停,嘴角泛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袖中的毒针在指尖泛着幽光:“跳梁小丑,尽管来。正好,一并清理干净,免得扰了陛下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