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偏殿,早朝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闷。柳彦倒台,守旧派彻底失势后,朝堂之上仿佛失去了所有棱角。王俭站在文官队列最前方,按部就班地禀报着简化后的政务,声音平和得像在诵读经文。诸如“修缮南苑水道”、“核准地方春耕种子分发”之类的事项,下方列班的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偶尔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附和,整个殿堂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平静。萧宝荣蜷缩在御座上——那其实是一张被阮清月改造过、铺着厚厚《龙猫》毛绒垫、背后还靠着巨大乔巴抱枕的特制软榻——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银签子戳着面前小几上那碟做成精灵球形状的豆沙糕,心思早已飞回了快乐窝的放映机前。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摩擦的铿锵之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值守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响起:“镇国大将军,萧坦之,殿外候旨!”
众臣精神一振,纷纷侧目。只见萧坦之身着一套擦得锃亮的明光铠,腰佩镶宝石的御赐长刀,龙行虎步而入。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因常年戍边,肤色黝黑,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殿内群臣,带着一股未经掩饰的沙场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他走到御阶之下,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如钟:“臣,萧坦之,奉旨平定淮南流民之乱,今已荡平贼寇,斩首级三百,俘获钱粮辎重无算,特来向陛下复命!吾皇万岁!”
萧宝荣被这大嗓门震得耳朵痒,揉了揉耳朵,懒洋洋地抬了抬眼:“哦,是萧将军啊。平叛辛苦啦,干得不错。赏……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下去好好歇着吧。” 他说完,又低头去戳他的豆沙糕,仿佛眼前这位凯旋的将军还不如碟子里这点心重要。
萧坦之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但立刻被他收敛。他谢恩起身,退到武将班列首位,身姿笔挺如松,与周围那些脑满肠肥或因柳彦倒台而噤若寒蝉的文官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敏锐地察觉到,这朝堂之上,王俭虽居首辅之位,却性子绵软,只知循规蹈矩;萧锋那个莽夫,眼里只有陛下寝宫周边那一亩三分地;真正掌暗卫与情报的苏婉清和影子,更是从不插手明面政务。如今柳彦一党灰飞烟灭,这权力中枢,竟出现了一片诱人的真空!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当夜,都城西郊,一座看似普通的驿馆最隐秘的厢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坦之志在必得的脸。他对面坐着三位身着便服、却难掩行伍之气的武将:北境校尉李嵩,殿中将军赵毅,羽林郎将吴坤。
“三位兄弟,”萧坦之压低声音,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如今朝堂局势,想必诸位也看得清楚。陛下……呵呵,心思已不在此处。王俭老儿,徒有虚名,不堪大用。这正是我等武人建功立业,执掌乾坤的大好时机!”
他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心腹立刻端上一个沉甸甸的木盘,上面盖着的红布掀开,露出黄澄澄的金锭和厚厚一叠地契。
“李某家乡今春遭了雹灾,听说颗粒无收?这点心意,算是我给乡亲们的一点抚恤。”萧坦之将一锭金子推到李嵩面前。李嵩眼睛一亮,喉结滚动了一下。
“赵将军戍卫宫禁多年,劳苦功高,区区殿中将军,实在屈才。我已拟好奏本,不日便向陛下举荐你为镇军将军,独领一军!” 萧坦之看向赵毅。赵毅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镇军将军,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吴郎将,”萧坦之最后看向眼神闪烁的吴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闻尊家族中近日有些……小小的麻烦?放心,只要吴郎将心向我,这点麻烦,我萧坦之帮你摆平,保证风平浪静。”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在巨大的利益和把柄的威胁下,三位将领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齐齐抱拳,低声道:“末将……愿以萧将军马首是瞻!”
数日后的早朝,试探开始了。
王俭依照惯例,奏报一项无关痛痒的提议:“陛下,因宫廷夜市采买日增,内库略有吃紧。臣提议,将都城商户赋税,每亩微增五文钱,以补不足,望陛下圣裁。”
这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大臣们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出声附和。
“臣反对!”
一个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沉闷的大殿。萧坦之越众而出,目光如电,直射王俭:“王大人此言差矣!淮南叛乱初平,百姓惊魂未定,正需休养生息!都城商户维系夜市,乃陛下快乐之源,此时加税,岂非与民争利,寒了天下人心?此乃苛政!”
王俭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抨击打得措手不及,脸色瞬间涨红:“萧将军,此乃……此乃无奈之举,且税额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萧坦之冷笑一声,打断了他,转而面向御座,语气变得“恳切”,“陛下!您常教导我等,当以‘快乐’治国。若因这区区五文钱,导致商户凋零,夜市冷清,陛下您的快乐何在?天下人又会如何议论陛下?王大人此举,看似为国,实则是要将‘苛政’之名,强加于陛下圣明之上啊!其心可诛!”
他巧妙地将一顶“损害陛下快乐”的大帽子扣了下来,顿时堵死了所有反驳的余地。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大臣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再出声支持王俭。
萧宝荣正跟小桃偷偷传纸条讨论晚上看《火影忍者》哪一集,被这争吵吵得心烦,抬起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吵什么吵!加个税也啰嗦!不加就不加!为了五文钱吵得朕头疼!王俭,这事算了!下一个!”
王俭脸色灰败,喏喏称是,退了下去。萧坦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弧度,退回了班列。这一次,他成功地在群臣面前树立了权威,也试探出了陛下对朝政的“漠不关心”和首辅的“软弱可欺”。
初战告捷,萧坦之的野心愈发膨胀。
他又趁热打铁,在一次禀报军务后,向萧宝荣“举荐贤才”:“陛下,殿中将军赵毅,忠勇可嘉,治军有方,于平定淮南之乱中亦立下功劳。臣恳请陛下擢升其为镇军将军,助臣整饬军备,以卫社稷。”
萧宝荣正想着李阿福新研究的“螺旋丸”造型鱼丸是什么味道,随口应道:“行啊,你看着办吧。没问题就升。” 他甚至没多看赵毅一眼。
轻而易举!萧坦之心中狂喜。紧接着,他以“都城防务攸关陛下安危,需加强演练”为名,将李嵩、吴坤麾下部分兵马,以“协防”名义,调至了都城外围驻扎。表面上是为了增强防卫,实则是在京城脚下,埋下了属于自己的钉子。
真正的图穷匕见,发生在几天后。
影子送来密报,称发现北魏暗探在都城活动迹象。萧坦之认为时机已到,在早朝上慷慨陈词:“陛下!如今北魏贼子蠢蠢欲动,暗探已潜入都城!而都城禁军统领年迈昏聩,防务松懈,如何能保陛下与宫廷万全?臣每每思之,夜不能寐!臣恳请陛下,任命臣兼任都城禁军统领一职!臣必鞠躬尽瘁,整肃禁军,将都城打造成铁桶一般,绝不让任何宵小惊扰陛下清静,危及夜市安危,毁了陛下的‘快乐结界’!” 他最后特意加重了“快乐结界”四个字。
一直抱刀立于御座之侧,如同雕塑般的萧锋,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步踏出,声音沉凝如铁:“陛下!不可!都城禁军关系京畿命脉,岂能轻授?臣身为近卫团将军,护卫陛下寝宫与快乐窝,对都城防务亦有责!禁军之事,臣可一力承担,无需萧将军越俎代庖!” 他感受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王俭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位将军,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了一句:“此事……关乎重大,请……请陛下乾坤独断。”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御座之上。萧宝荣看看一脸“忠勇”的萧坦之,又看看神色冷峻的萧锋,挠了挠头,觉得两边都有点道理,但又觉得为了这点“小事”争执实在无聊。他打了个哈欠,抱起软榻上的乔巴抱枕,把脸埋进去蹭了蹭,闷声闷气地说:“哎呀……你们一个要管,一个不让管……烦死了!你们俩自己商量着办吧!谁管都行,只要别让那些北魏蛮子打进来,别吵朕看动漫就行!散了散了!”
他把这个烫手山芋随手一扔,宣布退朝。
萧坦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化为恭敬,他对着萧锋假意一笑:“既然萧将军有心,那禁军防务,就有劳了。只是若遇变故,还望萧将军及时通报,坦之必率兵来援!” 话语客气,却暗藏机锋。
退朝后,萧坦之回到府中,屏退左右,看着悬挂在墙上的巨大军事地图,手指缓缓划过都城禁军的布防点,最终停在代表快乐窝的那个区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第一次试探,虽未全功,却已探明了水深。陛下的昏聩,王俭的懦弱,萧锋的阻碍……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都城的权力棋局,因为他萧坦之的归来,已然风云再起。而他的野心,绝不会止步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