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啸撞向旗杆的那声闷响，如同在我脑海里不断回放的重锤，一下，又一下，砸得我神魂欲裂。
城楼上瞬间的混乱，兵丁手忙脚乱将他拖下去的景象，陆啸天那阴寒彻骨的威胁，还有城下百姓惊恐的哗然……所有声音和画面都扭曲着、模糊着，只剩下那个血红的、歪扭的“走”字，和他额前迸溅的、刺目的鲜红，在我眼前不断放大，灼烧着我的瞳孔，也焚毁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退入了最近的一条阴暗小巷。
青石板上污水横流，腥臭扑鼻，但我已无暇顾及。
背靠着冰冷潮湿、长满滑腻青苔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几乎软倒的身体。
双腿发软，胸口如压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然后用力揉碎，疼得我蜷缩起来，无法呼吸。
秦啸……那个在边关风雪夜被我救下，高烧七日不醒，醒来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的男人；
那个笨拙地送我一柄短刀，说“此刀见血封喉，你若死，我提头谢罪”的莽夫；那个违抗君命、抛下虎符、舍弃十年功勋，只为来护我周全的傻子……此刻，可能已经……
救他？怎么救？
交出飞云镜？
且不说陆啸天得到镜子后是否会守信——他若守信，便不是陆啸天！
就算他放了秦啸，然后呢？父母之仇不报了？
云门三百二十七口冤魂不管了？
这满城被他用假“解药”和所谓“瘟疫”当作人质的百姓，就任其毒发身亡？
还有那归墟秘藏中的前朝玉玺与兵符，难道要拱手送给这个勾结北狄、卖国求荣的国贼？
不交？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刚刚才用那么惨烈的方式，用他的头颅，用他的血，用他最后一点力气，在城砖上写下那个“走”字——那是他用命换来的警告，是他对我最后的守护！
我怎么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为我而死，却无动于衷？
巨大的痛苦和矛盾像两条毒蛇，死死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我勒毙。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
我猛地撕下内衫一角，死死塞进嘴里，用牙齿狠狠咬住，阻止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悲鸣。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墙壁的苔藓里，留下带着血丝的划痕。
她藏身暗巷，撕下衣襟咬住，无声痛哭——泪落如雨，却不现身。
咸涩的布帛味道混着泪水的湿咸充斥口腔，窒息感阵阵袭来。
不能出声，不能暴露。
秦啸用命换来的警告，我不能辜负。
可心……好痛啊……像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空荡荡的，只剩血淋淋的窟窿。
就在我被这滔天的痛苦淹没，几乎要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冲出去与陆啸天同归于尽的时候——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我剧烈颤抖的肩上。
我猛地一僵，如同受惊的兔子，几乎是本能地反手一击，袖中金针疾射而出！
却被对方轻易格开，动作轻柔却不容挣脱。
“是我。”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穿透了我混乱的思绪。
叶知秋。
他不知何时找到了这里。依旧是那副清隽模样，月白长衫，玉簪束发，只是眉眼间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衣角还沾着露水与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而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急迫与……一种下定决心的凝重。
他看着我满脸泪痕、嘴角还咬着染血布条、眼神涣散如破碎琉璃、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狼狈模样，眼神复杂至极——有痛惜，有责备，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哭。”他声音极轻，却如定海神针，“秦啸没死。”
我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盯着他：“……什么？”
“陆啸天要的是你，不是他。”叶知秋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塞进我手中，“这是‘假死散’，我让内应混入行刑队，在拖他下去时喂了他。
他只是昏迷，脉象微弱如死，但性命无碍。
陆啸天不会立刻杀他，他还要用他逼你现身。”
我怔怔地看着他，泪水还在流，可心口那块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
叶知秋蹲下身，与我平视，目光如炬：“凌云，听我说。陆啸天设的是死局，但死局中也有活眼。他以为你只有两条路——交镜，或看秦啸死。但他忘了，你还有第三条路。”
“什么路？”我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让他以为你交了镜，实则……换镜。”
叶知秋从袖中取出一面与飞云镜极为相似的铜镜，只是纹路略有不同，“这是我叶家仿制的‘影镜’，可暂时骗过他的血影阵。
你午时三刻现身，假意交镜，引他入祖地密室。
我在密室外接应，秦啸的人也会在城中制造混乱。你只需拖住他半柱香，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我看着那面影镜，又抬头看向叶知秋。
他眼中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信任。
“为什么？”我哽咽着问，“你不是让我归隐吗？为何又来涉这浑水？”
叶知秋沉默一瞬，忽然伸手，轻轻拂去我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因为……”他声音低得几近耳语，“我宁愿你恨我插手，也不愿你死在无人知晓的巷子里。”
我怔住，泪水再次涌出，却不再绝望。
叶知秋站起身，将我拉起：“时间不多了。去换身干净衣裳，梳好头发。午时三刻，朝阳门，你要让全城百姓，看清谁才是真正的妖魔。”
我点点头，将影镜紧紧攥在手心。
秦啸，你且再撑一撑。
这一次，
换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