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了!我必须混进去。
通过“暗香阁”的渠道,我设法顶替了一个原本要被送进张府、却突然“病倒”的舞姬——那场“病”自然是我亲手调制的泻药所致。
身份是解决了,但难题接踵而至。
舞技我可以临时抱佛脚,靠着云门轻功底子勉强模仿几个旋转与甩袖,糊弄外行尚可;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近距离观察陆啸天与张尚书,甚至找到他们勾结的铁证?这才是真正的刀尖舔血。
赴宴那夜,月色被浓云遮蔽,张府却灯火通明,朱门高悬,丝竹之声如潮水般涌出。
我穿着薄如蝉翼的舞姬纱衣,腰间系着金铃,脸上覆着半透明的鲛绡轻纱,混在十二名舞姬之中,低眉顺眼地步入花厅。
厅内金樽玉盏,香气缭绕,满座皆是锦袍玉带的达官显贵。
觥筹交错间,尽是虚伪的恭维与贪婪的算计。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钩如刺,在我们身上逡巡、打量,仿佛我们不是人,而是待价而沽的玩物。
胃里一阵翻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强迫自己冷静,借着乐声起舞的掩护,目光如针,透过轻纱缝隙,快速扫视全场。
陆啸天果然在。
他坐在主位左下首,一袭墨色锦袍,外罩银线云纹披风,神情从容,举止儒雅,正与主座上的吏部尚书张承德谈笑风生。
他举杯时手腕沉稳,眼神温和,俨然一副“武林仁义楷模”的模样。
若非亲眼见过他密室中的刑具、亲耳听过他下令焚我娘遗骨,谁又能想到,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一副吃人的骨?
我随着《霓裳羽衣曲》的节奏旋转,裙裾飞扬如云,金铃轻响,看似沉醉于舞姿,实则每一步都精准计算着与主桌的距离。
终于,在一曲将尽、众舞姬齐齐下腰行礼的瞬间,我捕捉到了关键一幕——
张尚书竟亲自端起酒杯,离席而起,缓步走向陆啸天。
他没有像对待其他宾客那般随意举杯致意,而是微微躬身,双手捧杯,脸上堆满笑容,那笑容里竟透着一丝……近乎卑微的恭敬。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口型!
我曾在云门学过唇语,娘亲说这是医者在疫区与哑者沟通的必备之技。
此刻,那口型在我眼中清晰如刻:
“师弟在此,敬师兄一杯。”
“师兄”?!
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跳。
我强忍住身形的颤抖,借着起身的动作掩去眼中惊涛骇浪。
原来如此!
陆啸天不仅仅是勾结权贵,他根本就是这张尚书的同门师兄!
张承德能从一个七品小吏,短短十年爬到掌管天下官员升迁的吏部尚书之位,背后岂止是“扶持”二字?
分明是陆啸天以武林势力为刀,为他在朝中开路;而张承德则以官场权柄为盾,为陆啸天扫清障碍、掩盖罪行!
他们一个在朝,执掌铨选;一个在野,号令江湖。
兵部调令、边关军饷、疫区拨款……多少机密,多少人命,都在这师兄弟的推杯换盏间被悄然改写?
难怪边关军粮案查无实据——张尚书掌吏部,可左右兵部人事;陆啸天控武林,可截杀证人、伪造账册。
难怪瘟疫蔓延无人问责——张尚书压下御史弹劾,陆啸天散布谣言,将罪责推给我这个“妖女”。
他们图谋的,早已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江山社稷的命脉!
乐声再起,我不得不继续起舞。
可每一步都如踏刀山。
我必须拿到证据!可在这满堂权贵、侍卫环伺的宴席上,如何下手?
目光扫过张尚书腰间——一枚青玉腰佩,雕工古朴,正是云门旧物!
那是我娘当年赠予几位忠义之士的信物,用以识别身份。
张承德怎会有此物?
除非……他早年曾受云门恩惠,却在云门危难时倒戈相向,投靠陆啸天,以此玉为投名状!
就在此时,一名侍女端着果盘经过我身边。
我借着转身的掩护,迅速将一枚早已备好的、裹着薄蜡的微型纸卷塞入盘底——那是我用炭灰与米汤调制的密信,只有用特定药水才能显影。
纸卷上只有一行字:“张陆同门,玉佩为证,速查张府书房暗格。”
这侍女,是我安插在张府厨房的“眼睛”之一。
她神色不变,端盘而去。
舞毕,我们退至偏厅候命。
我靠在冰凉的廊柱上,冷汗浸透薄纱。
手腕上的旧伤因剧烈动作再度裂开,血珠渗出,混着脂粉,滴落在青砖上,像一粒暗红的朱砂。
可我顾不上疼。
今夜,我窥见了陆啸天最深的底牌。
而这张底牌,也将成为刺穿他咽喉的利刃。
回府的马车上,我闭目假寐,心中却已开始谋划下一步——
张府书房的暗格里,一定藏着更多账册、密信,甚至……云门灭门的真正指令。
陆啸天,你以为你织了一张天罗地网。
却不知,
网眼之中,
早已钻进了复仇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