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班子会上,吴良友满面红光地宣布了一个“重磅好消息”。
“同志们!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我们局领导班子的不懈努力,特别是刘猛同志在前期专项整治工作中的出色表现,市里已经正式批复,同意将我们县列为矿产资源管理改革试点县!”
会场里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不少人看向刘猛的眼神都带着羡慕。
只有刘猛自己心里清楚,这个“试点”的名头背后,隐藏着多少风险和算计——
更多的审批权限下放,也意味着更多的操作空间和随之而来的责任风险。
“这次改革试点,核心就是简化审批流程,优化监管方式,提升服务效能,激发市场活力。”
吴良友继续侃侃而谈,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刘猛身上,“刘局长分管矿产资源,这项试点工作,就由你牵头负责,相关股室配合。”
散会后,吴良友特意走到刘猛身边,压低声音,一副自己人的口吻:“刘局,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试点搞成功了,你就是头号功臣,前途无量啊。”
刘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回应:“我会尽力把工作做好。”
回到办公室,姚斌已经把厚厚一沓试点方案初稿放在了桌上。
翻看着那些条条框框,姚斌忍不住抱怨:“刘局,这明明就是个坑啊。简化审批,权力是大了,可万一哪个环节出点纰漏,责任可全是咱们背锅。”
刘猛没接话,手指快速划过一页页文件。
果然,在好几处关键条款,特别是关于矿业权转让审批和资源补偿费征收标准方面,都留出了不小的“弹性空间”和“自由裁量权”。
“看来,有人是想借着试点的东风,行方便自己之实。”刘猛冷哼一声。
下午,他带着试点方案初稿,专程去市国土资源局找分管矿业的副局长汇报。刚走到市局办公楼走廊,正好碰上从省厅下来检查工作的王处长。
“刘猛?”王处长一眼认出了他,停下脚步,“听说你最近干得不错,调到副局长位置上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王处长看了看四周,忽然压低声音,若有所指地说:“试点工作是好事,但一定要稳扎稳打。有些水太深的地方,不要贸然往里蹚。”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刘猛清楚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提醒和警告意味。
从市局回来,刘猛直接去找吴良友汇报沟通情况。
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还有客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西装,看起来颇为斯文的中年男人。
“刘局,你回来得正好。”
吴良友热情地招呼,介绍道,“这位是省矿业协会的张秘书长,听说我们搞试点,特意过来给我们指导工作,传经送宝。”
张秘书长立刻起身,笑容满面地伸出手:“刘局长,久仰大名啊!真是年轻有为,幸会幸会!”
一番客套后,张秘书长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刘局长,吴局长,对于贵县的这次试点,我们协会非常关注。特别是矿业权招拍挂制度的改革方面,我们综合了会员单位的一些意见,整理了几点不成熟的建议…”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材料递过来。
刘猛翻开一看,里面所谓的“建议”,核心就是希望进一步放宽矿业权准入的资质要求,降低竞拍门槛,简化流程。
“这些建议很有建设性嘛,我们会认真研究吸收的。”
吴良友抢先表态,笑容可掬。
刘猛没多说什么,默默收起了材料。
送走张秘书长后,吴良友对刘猛说:“刘局,试点工作要善于借助行业协会这些外力。张秘书长在省里矿业系统人脉广,影响力不小,他们的意见,我们要重视。”
“我明白。”刘猛点头,“不过改革试点,最终还是要以法律法规和政策框架为准绳,不能突破底线。”
吴良友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刘猛在办公室仔细研究张秘书长给的那份“建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些条款如果真按对方的意思修改,简直像是为某几家特定企业量身定做的。
他让姚斌去查了一下这个省矿业协会的背景。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吃了一惊——该协会的副会长单位名单里,黑石矿业的名字赫然在列!
“果然是一伙的。”刘猛冷笑。
就在这时,那个神秘电话又来了,这次换了个号码,但声音还是处理过的:“刘局长,小心那个张秘书长。他和你们吴局长,不光是工作关系,还是同乡。”
电话随即挂断。
刘猛查看来电,依旧是未知号码。
第二天,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一大早,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就抱着一大束鲜艳的蓝色妖姬送到刘猛办公室,说是省矿业协会张秘书长派人送来的。
花束里还插着一张卡片,上面打印着三个字:“合作愉快”。
刘猛立刻让姚斌把花束拿出去:“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姚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脸色难看地回来汇报:
“花是没问题,但是…花泥里面,埋了一个微型窃听器。”
刘猛心里咯噔一下。
对方这么明目张胆,看来是有恃无恐,或者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他不动声色,让姚斌把窃听器“处理”掉,然后照常工作,该开会开会,该谈话谈话。
下午,吴良友突然又召集紧急会议:“刚接到通知,省厅临时组织了一个调研组,明天要来我们这里调研试点工作筹备情况。刘局长,你重点准备一下汇报材料。”
散会后,吴良友单独留下刘猛,叮嘱道:“这次调研很重要,关系到试点能不能顺利推进。汇报的时候…要把握重点,多讲成效和思路,一些细节问题,可以先放一放。”
这话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很明确——报喜不报忧。
“我知道了。”刘猛点头应下。
回到办公室,他立刻开始准备材料。
但越想越觉得这事透着古怪,省厅调研怎么会来得这么突然?他给省厅里相熟的同事发了信息旁敲侧击地询问,对方很肯定地回复,没听说有这么一个临时调研组下来。
“又是一个局。”刘猛心里冷笑。
但他没有选择硬刚,而是认真地准备起汇报材料,并且把试点方案中可能存在的风险点、需要上级协调解决的困难,都一一列了出来。
第三天,所谓的“省厅调研组”果然来了,带队的是个不太管业务的副巡视员。
吴良友全程高规格陪同,热情周到,笑容就没断过。
汇报会上,刘猛按照自己准备的材料,如实汇报了试点工作的筹备情况,既讲了改革思路和预期成效,也坦诚了目前存在的困难和可能面临的风险。
吴良友的脸色随着他的汇报,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好几次忍不住打断刘猛的发言,抢过话头进行“补充说明”和“解释”,拼命想把话题拉回到“大好形势”上来。
调研结束后,吴良友把刘猛叫到办公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刘局长,你今天在会上是什么意思?存心要给局里抹黑吗?”
“我只是如实汇报情况啊。”刘猛一脸坦然,“不是您让我准备汇报材料的吗?我觉得把困难讲清楚,更有利于争取上级支持。”
吴良友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最后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出去吧!”
刘猛离开后,吴良友立刻关上门,拨通了一个电话,语气压抑着怒火:“老张,这个刘猛,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得赶紧想个办法把他弄走…”
另一边,刘猛回到自己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竟然又出现了一束花,这次是鲜红的玫瑰,比上次那束更大更扎眼。
卡片上的字也变成了:“适可而止”。
姚斌看着那束红得像血一样的玫瑰,担忧地说:“刘局,他们这是在威胁我们。”
“让他们威胁。”
刘猛表情平静,“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摸到他们的痛处了,他们急了。”
他拿起那部加密手机,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对方已多次试探并威胁,请求指示,下一步是否继续深挖省矿业协会这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