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法院的开庭公告贴在响水桥村村委会墙上那天,村民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红纸上,除了王硕另案处理, “陈银阶、张彪、夏云等人涉嫌职务犯罪一案” 的字样格外醒目,有人用手指点着念,声音里带着解气的颤音。
侯思明挤在人群最前面,看完公告掏出手机给雷震发消息:“雷警官,开庭时间定了,我们全家都想去旁听。”
手机那头很快回复:“可以,我帮你们留位置。这案子是典型,旁听的人多,早点来。”
侯小卉凑过来看见消息,眼睛亮了:“大伯,这样是不是就能让所有人都知道爹是被冤枉的?”
侯思明点头:“对,还能让那些藏着的坏人知道,不管官多大,犯了错都得受罚。”
王桂兰正在院子里翻晒玉米,听见这话直起身:“开庭那天我也去,得让思贵看看,害他的人都没好下场。”
她手里的玉米棒金灿灿的,是复垦后的地里收的第一茬庄稼。
温泉项目的废墟早就被推平,国土局派来的人指导村民翻耕土地,上个月刚种上冬小麦,绿油油的苗已经冒了头。
村支书拿着补偿款发放表挨家挨户走,每到一家就喊:“领钱了!温泉占地的补偿款,每亩五万,一分不少!”
老耿拄着拐杖在自家地头接钱,数完后对着侯思贵的坟地方向拱了拱手:“老侯,钱到账了,你在那边也能踏实了。”
村支书拍他肩膀:“不光这钱,你那工伤赔偿也下来了,乡里直接打你卡上了。”
老耿咧嘴笑,膝盖还疼,但心里的疙瘩总算解开了。
雷震带着同事来村里排查剩余的非法矿点,刚走到后山就被几个村民围住。
“雷警官,山坳里还有个小矿洞,是前几年私人挖的,一直没封。”
“对,听说有人偷偷往外卖煤,是不是也有保护伞?”
雷震让小张记下位置:“放心,不管大小,只要是非法的,全部封掉,背后有人也一样查。”
他心里清楚,侯思贵的案子只是个开始,县里要借这股劲彻底整治非法采矿和违规用地。
侯小卉放学回家,路过村委会看见李老头在吹唢呐,调子欢快得能跳起来。
“李爷爷,今天咋这么高兴?” 她笑着问。
李老头放下唢呐擦汗:“法院要开庭了,坏人要受罚,能不高兴吗?你爹要是在,肯定得请我喝两盅。”
他摸出个新唢呐,黄铜碗口亮得晃眼:“这是我自己买的,等案子结了,给你家吹一整天《百鸟朝凤》。”
侯思贵的旧手机被技术科恢复了数据,雷震特意让人把里面的录音和照片刻成光盘送过来。
侯小卉捧着光盘哭了:“这里面有我爹去年给我录的讲故事声音,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雷震看着小姑娘红通通的眼睛:“你爹是个英雄,他留下的证据不仅告破了案子,还帮县里查出了三个隐藏的非法矿点,揪出两个乡镇级保护伞。”
王桂兰把光盘小心收进铁盒,和账本的复印件放在一起。
“这盒子以后传给你,” 她对侯小卉说,“让你知道你爹是个敢说真话的人,再难也不能走歪路。”
侯小卉点头,把铁盒放进书桌抽屉,上面摆上爹的遗像,照片里的侯思贵笑得眯着眼,像在看她写作业。
开庭那天,侯家三口早早到了法院。
法庭里坐满了人,有其他村的村民,还有不少媒体记者。
当王硕、陈银阶、张彪等人戴着手铐被带进来时,侯小卉攥紧了王桂兰的手,指甲掐得娘的掌心发疼。
“别怕,” 王桂兰轻声说,“今天是来讨公道的。”
庭审进行了整整一天,证据一项项摆出来:伪造的土地审批文件、私分补偿款的银行流水、炸矿的炸药购买记录、王硕和陈银阶的通话录音等。
张彪当庭指认王硕:“是你让我炸矿抢账本,说出了事你能摆平,我才敢干的!”
王硕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最后只能低头认罪。
休庭时,雷震找到侯思明:“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借这个案子,县里开展了‘矿山复绿’专项行动,已经封了 27 个非法采矿点,恢复耕地 50 多亩,栽树种草80多亩。”
侯思明激动得搓手:“这可太好了!以后村里再也不会有人因为挖矿丢命,也不会有人强占耕地了。”
雷震补充:“后续还会建立长效监管机制,每个村都设监督员,你们村你最合适,愿意干吗?”
侯思明立刻点头:“愿意!我肯定把好关,不能让我弟白死!”
判决结果下来那天,村里的大喇叭反复播报:“王硕被判有期徒刑十年,陈银阶十年,张彪五年……”
村民们在村口放起了鞭炮,李老头的唢呐声盖过了鞭炮声,清亮地飘在村子上空。
侯小卉站在自家地头,看着绿油油的麦苗,拿出手机给爹的号码发了条短信:“爹,坏人都被抓了,补偿款领了,地也种上了,我会好好读书,照顾娘。”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她仿佛看见爹笑着回复 “好闺女”。
雷震再次来村里时,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个好消息:“县里决定给侯思贵申报见义勇为,奖金会打给你们,还会把他的事迹写进警示教育手册。”
一个坏消息:“排查时发现,邻村还有个违规占地的养殖场,背后牵扯到县农业局的人,我们正在查。”
王桂兰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猫腻。”
雷震说:“贪念这东西难除,但只要有人敢站出来说真话,有人敢查,就不怕他们藏着。”
侯思明当上了村里的监管员,每天背着包在村里转,看见可疑的施工就拍照,发现私挖的痕迹就上报。
有次他在山坳里发现有人偷偷挖煤,立刻给雷震打电话,半小时后警察就到了,当场把人控制住。
“现在没人敢胡来了,” 他跟村民炫耀,“有雷警官撑腰,有政策兜底,谁犯事谁倒霉。”
李老头兑现了承诺,在侯家院门口吹了一整天唢呐。
《百鸟朝凤》的调子飘得很远,路过的村民都停下脚步听,有人跟着哼,有人抹眼泪。
王桂兰端出瓜子糖果招待大家,笑着说:“以后日子好了,都来家里吃饭。”
侯小卉给每个人递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眼里的光也越来越亮。
冬天下第一场雪时,侯小卉考了年级第一,她把奖状贴在爹的遗像旁边。
“爹,我做到了,” 她轻声说,“以后我要考去政法大学,像雷警官一样,做个能帮人讨公道的人。”
窗外的雪落在麦苗上,盖了层薄薄的白被子,明年春天,又是一片好收成。
雷震收到侯小卉的短信,看着屏幕笑了。
他刚结束一个违规用地案的审讯,嫌疑人是农业局的副局长,正是从侯思贵案子里顺藤摸瓜查出来的。
手机里弹出政府网站的通知:“‘矿山复绿’行动取得阶段性胜利,后续将重点整治生态破坏问题。”
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往会议室走 —— 战斗还没结束,但公道从来不会缺席。
响水桥村的雪停了,太阳出来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侯思明在地里查看小麦的长势,王桂兰在院子里腌咸菜,侯小卉在屋里写作业,李老头的唢呐声偶尔从村口传来。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村民们学会了遇事找证据,学会了拒绝不合理的占地,学会了相信法律能给公道。
侯思贵的名字成了村里的一个符号,提醒着每个人:好日子要靠自己守,黑恶势力要靠大家斗。
暮色降临时,侯家三口坐在桌前吃饭,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桌上的光盘和铁盒上。
“明年开春,把地再翻一遍,种点烟叶和中药材,” 王桂兰说,“收成好了,给小卉买台新电脑。”
侯小卉点头:“等我放假,帮大伯一起巡逻,看看有没有人搞小动作。”
侯思明笑着夹菜:“好,咱们一家人,守好这片地,守好这个家。”
远处的警笛声隐约传来,不是紧急的警报,是巡逻车路过的声音。
侯小卉跑到窗边看,车灯在雪地上划出两道光,像给黑夜开了条路。
她知道,这光会一直亮着,照亮藏在暗处的猫腻,也照亮响水桥村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