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局!出大事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林少虎的声音隔着听筒炸过来,还夹着纸张被翻得哗哗响的动静,听得出来他手都在抖,“太平乡派出所刚来电,爆破前有人亲眼看见侯思贵进了那座煤窑!现在窑塌了,人肯定埋里面了!”
吴良友握着手机的手 “唰” 地就凉了,指节捏得发白,指甲都快嵌进肉里:“确定是侯思贵?没认错人?”
“错不了!” 林少虎的语气带着哭腔,又透着点死定了的绝望,“他老婆王桂兰刚才疯了似的冲进派出所,头发都乱成鸡窝了,说侯思贵昨晚揣着个布包去窑里拿工具,今早没回家,同村的李老头也作证,亲眼看见他进了窑区。现在电话打过去直接关机,不是被埋了还能去哪?”
后面的话没明说,但 “死人了” 这三个字像块烧红的铁,狠狠烫在吴良友心上。
真要出人命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吴良友太阳穴突突直跳,扶着办公桌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晃了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刘猛呢?联系上没有?他不是去现场了吗?”
“还没!” 林少虎的声音更急了,“那边雪下得快没膝盖,进山的路塌了一截,车根本开不进去,他们团队估计得步行往里赶。”
步行?吴良友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悬着的石头落下去一半。
太平乡那山路他熟得很,全是坑坑洼洼的土道,平时开车都得一个小时,现在大雪封山,走起来最少五六个小时。
这意味着他还有时间操作,还有机会把这事兜住。
“你听着,现在立刻办两件事,办不好咱俩都得完蛋!”
吴良友压着嗓子,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第一,让派出所把王桂兰看死,绝对不能让她出去乱嚷嚷,更不能让她接触记者。先塞五千块钱,就说我们已经派了最好的队伍救援,让她老实等着,要是敢闹,直接找她娘家兄弟来压,就说她再闹连抚恤金都拿不到!”
“已经安排两个女警看着了,但她跟疯了一样要冲出去,抓着栏杆喊‘杀人凶手’,根本拦不住啊!” 林少虎带着哭腔,听得出来是真慌了。
“拦不住也得拦!” 吴良友突然提高音量,吼声都变调了,“告诉派出所所长,这事办砸了,他这个位置直接别坐了,明天就去偏远乡镇待着!实在不行,找个理由先把她稳住,别让她把事情闹大!”
“好,我马上给所长打电话,再加点钱试试!”
“第二,夏云呢?联系上没?” 吴良友追问,语气里满是催促。
“刚打通电话,他说带着手续往现场赶了,还说已经让手下去找清场记录了。”
“让他把所有资料带齐!一个字都不能少!” 吴良友特意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咬得死死的,“清场记录、爆破许可、现场人员签字单,还有上次的整改报告,少一样都不行!到了现场盯紧所有人的嘴,谁要是敢乱说话,直接让他卷铺盖滚蛋,工资都别想拿!”
挂了电话,吴良友的手一松,手机 “啪” 地砸在地上,屏幕裂开一道长长的缝,跟条蜈蚣似的,看着特别刺眼。
“大哥…… 这可怎么办啊?真死人了……”
吴良德脸色惨白地凑过来,说话都结结巴巴,眼神里全是恐慌,他手里还拿着明天拆迁队要用的名单,此刻也吓得掉在了地上。
“慌什么!慌能解决问题吗?” 吴良友弯腰捡手机,声音发飘但眼神越来越狠,像被逼到墙角的狼,“事已经出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解决,不是在这哭丧!”
他走到衣架前抓过大衣往身上套,一边系扣子一边说:“我得去太平乡,亲自盯着。”
“现在去?” 吴良德猛地站起来,嗓门都变尖了,“这么大的雪,山路还塌了,太危险了!万一出点事,家里怎么办?要不等等,等雪小了再说?”
“等不了!” 吴良友系扣子的手顿了顿,眼里全是决绝,“刘猛在现场,我不放心。那小子是根硬骨头,纪检组长当得滴水不漏,眼里不揉沙子,真让他查出点什么,咱们全得进去踩缝纫机!夏云那家伙油滑得很,关键时候根本靠不住,必须我亲自去盯着。”
他太了解刘猛的性子了,之前有人想托关系盖个章,塞了两万块钱,直接被刘猛上报,最后那人还受了处分。
这次煤窑爆破根本不是什么 “非法采矿整治”,就是为了腾地搞开发,那片地早就被他和弟弟卖给开发商了,要是被刘猛查出猫腻,他这个局长不仅要丢官,搞不好还得蹲大牢。
“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好歹能搭把手,万一有什么事也能照应。” 吴良德急忙说,伸手就要去拿外套。
“你别去,守好你的地盘就行。” 吴良友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明天拆迁队要动工,你去现场盯着,别让工人闹情绪,也别让村民找茬。还有,看好老三,让他最近老实点,别出去喝酒赌钱,更别问这事。他那张嘴就是个漏风的筛子,上次喝酒把咱家赌钱的事说出去,差点被人讹钱,这次要是让他知道煤窑死人,指不定会跟哪个狐朋狗友瞎嘚瑟,到时候就真完了!”
老三吴良才就是个混世魔王,整天游手好闲,除了喝酒就是赌钱,欠了一屁股债不说,嘴巴还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吴良德还想再说什么,被吴良友一眼瞪回去:“别废话,按我说的做就行。管好你自己的事,这边我来处理,出不了岔子。”
吴良友走到门口,手刚碰到门把又停住了。
他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烟味还没散干净,茶几上的土地转让协议静静躺着,上面的签名和红章格外醒目。
那是他和弟弟翻身的希望,上周才和开发商签的,只要把这几片地腾出来,最少能赚两百万,可现在,这协议上像蒙了层血色。
窗外的雪还在下,风卷着雪花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跟有人在外面拍门似的。
吴良德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像纸,眼神里全是恐慌,捡起来的拆迁名单都被捏皱了。
那一刻,吴良友突然觉得,他们兄弟俩就站在悬崖边,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后退,却已经没了退路。
这钱要是赚不到,老三的赌债、公司的欠款,还有家里的开销,根本撑不下去。
“我走了。”
他拉开门,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来,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跟小刀子划似的。
走廊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亮了又灭,像在暗示着什么,透着股诡异。
吴良友踩着没过小腿肚的积雪往楼下走,每一步都陷得很深,积雪灌进鞋子里,冰凉刺骨。
楼下,司机早就把越野车停在门口,引擎没熄,暖风从车窗缝往外冒,在雪地里凝成一团白雾。
吴良友拉开车门坐进去,立刻把暖气开到最大,搓着手说:“去太平乡,能开多远开多远,越快越好。”
司机搓了搓冻红的手,一脸为难:“局长,道班的兄弟刚打电话,前面山口塌了一大片,石头和雪堆得跟小山似的,最少有三十多米,车根本过不去。要不咱等天亮雪停了,让道班清完路再走?”
吴良友没说话,盯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脑子里飞速盘算。
等天亮?那时候刘猛说不定都已经拿到证据了,夏云那小子根本顶不住,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开!” 吴良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塌了就绕路,实在绕不过去,咱们就走路进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比刘猛先到现场,绝对不能让他先拿到主动权。”
司机愣了一下,看着吴良友眼里的决绝,知道劝不动,赶紧挂挡踩油门。
越野车 “呜” 的一声,冲进漫天风雪里,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车窗外,雪花越下越密,能见度不足五米,前面的路根本看不清,只能凭着记忆往前开。
司机握着方向盘,每开几米就得踩刹车,生怕撞上路边的积雪堆或冰块,手心全是汗。
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暖气 “呼呼” 的声音和车轮碾雪的 “咯吱” 声,谁都没说话。
吴良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跟过电影似的过着计划。
到了现场,先找夏云核对手续,确保爆破许可和清场记录没漏洞,特别是签字部分,绝对不能出问题。
然后跟现场负责人串好口供,统一说侯思贵是擅自闯入,爆破前已经清场,是他自己找死,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
接着盯着刘猛,他走到哪就跟到哪,别让他乱问人,更别让他接触村民,不能给他们机会说漏嘴。
最后安抚好王桂兰,给够钱让她闭嘴,只要她不闹,这事就好办,大不了多花点钱,就当是投资了。
这几步必须全做到位,一步错,步步错,要是出了岔子,他和弟弟的翻身机会就彻底没了,甚至可能把命搭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突然猛踩刹车,车 “吱呀” 一声停住,轮胎在雪地上滑了好几米。
“怎么了?” 吴良友立刻睁眼,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司机指着前面,声音都发颤:“局长,你看,路彻底被堵死了,还有好几棵树被风刮倒了,横在路中间,车真的开不动了,再开就要撞上去了。”
吴良友往前一看,道路被厚厚的积雪和断树堵得严严实实,跟一堵墙似的,别说越野车,就算推土机来,一时半会儿也清不开。
他咬了咬牙,推开车门,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来,冻得他一哆嗦。
“下车,走路去。”
吴良友裹紧大衣,把帽子拉得很低,只露出两只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太平乡的方向走去。
雪花打在脸上像针扎,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毫不在意,只顾着往前赶,脚步都快了几分。
司机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赶紧抓起外套跟上:“局长,我跟你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还能帮你一把。”
两个人在风雪中艰难前行,身影越来越小,像两个移动的黑点,却透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
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吴良友心里清楚,前面等着他的不只是坍塌的煤窑,更是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赌局。
赢了,他和弟弟就能翻身,赚得盆满钵满;输了,就是万丈深渊,这辈子都别想爬起来。
他必须赢,也只能赢。
他不知道,此刻县政府的会议室里,刘猛的手机已经震得快要炸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