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黑川乡,陈小强和向阳没歇脚,直奔聂茂华那笔八万的账目去查。
他们又跑了趟国土所,这次直接找到当时管钱的出纳。
出纳看着老实,被问得没办法,只好吐露实情:“那八万是去年聂所长拿来的,说要补之前的亏空。他说是借的钱,还拿了借条给我们看,我们就入账了。后来年底县局划了笔办公经费,刚好把这八万填上了。”
“借条还在吗?” 陈小强追问。
出纳摇了摇头:“聂所长说钱还了,把借条拿走了,说要销毁。”
“县局划的办公经费有记录吗?” 向阳紧跟着问。
“有,账本里记着呢,每月三分利,连本带利一起划过来的。”
出纳边说边翻出账本。
陈小强翻了几页,果然有笔县局来的办公经费,金额正好能盖了那八万的本金和利息。
“这就有问题了。”
陈小强皱起眉,“聂茂华借钱补账,县局又以办公经费名义把钱划过来,等于他一分没花,还把行贿的窟窿堵上了。这里面绝对是吴良友在操作。”
“那查县局办公经费流向啊!”
向阳说,“看看这笔钱是不是吴良友特意批的。”
俩人立马赶去县局,找到财务股。
财务股的人查了记录,说这笔办公经费是吴良友签字批的,理由是黑川所打击非法采矿和地质灾害防治任务繁重,经费紧张,特批的补助。
“证据链断了。” 向阳叹气,“吴良友手续做得太干净,就算知道是他搞的鬼,也抓不到把柄。”
陈小强没泄气:“还有煤矿的事。档案烧了,但能找当时转移档案的人。赵副厂长不是负责移交吗?找到他,说不定能问出东西。”
他们四处打听赵副厂长的下落,终于在一个偏远村子里找到了退休在家的他。
赵副厂长一听说问煤矿的事,脸瞬间白了,连连摆手:“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档案不是我移交的,别问我。”
“赵厂长,我们知道你是被逼的。” 陈小强耐着性子劝,“说实话我们不为难你,要是一直瞒着,万一被吴良友灭口,太不值了。”
赵副厂长犹豫半天,终于松了口:“档案是我转移的,是吴良友让干的。
他说放办公楼不安全,得找稳妥地方,我们想不出办法,就在风洞里用水泥糊了个储物间,把所有档案都放进去了。
后来洞里潮气大,还有虫蛀鼠咬,档案坏得厉害。矿里问县国土局怎么处理,局里说坏了就自己处理。想着这些纸没用,就一把火烧了。”
“吴良友在煤矿入股多少?” 陈小强赶紧问。
赵副厂长摇头:“具体数不知道,只知道他每年都拿分红,都是聂茂华他爹亲自送过去的。
分红记录都在档案里,现在烧没了,我拿不出证据。”
“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吗?” 向阳问。
“煤矿老会计可能清楚,但他上个月辞职回老家了,找不到人。” 赵副厂长说。
俩人又是白跑一趟,赵副厂长的话能证明吴良友参与毁档案,但没实质证据,还是定不了罪。
他们把情况汇总,上报给了县纪委。
纪委一名姓颜的副书记找吴良友和聂茂华谈了话,可俩人一口咬定没入股、没毁证据,赵副厂长又没其他佐证,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几天后,县纪委传来消息 —— 因为没确凿证据,对吴良友和聂茂华只做提醒谈话,不做其他处理。
“就这么算了?” 向阳气得把杯子摔在桌上,“这也太扯了!明明有问题,没证据就没事了?”
陈小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久。
他懂,官场复杂,没有实证,再合理的猜测也站不住脚。
吴良友在体制内混了这么多年,关系网早织得密不透风,手续做得滴水不漏,抓他把柄比登天还难。
向阳蹲在地上,盯着满地碎瓷片,语气带火:“这俩明显一伙的!聂茂华他爹开煤矿,吴良友入股分红,还帮他堵窟窿、提拔他,哪件事没问题?就因为档案烧了,只提醒谈话?太憋屈了!”
陈小强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秋风还在刮,院角梧桐树叶子哗哗响,地上落了层金黄碎叶,像铺了层毯子。
他想起第一次去青坝坪煤矿,老矿工偷偷说的话:“矿上水深得很,上面有人罩着,你们查不动的。”
当时他还不信,现在才算真正明白这话的重量。
“憋屈也得认。” 陈小强声音很沉,却没多少沮丧,“提醒谈话不是没用,至少敲了警钟,让他们知道我们没放弃。吴良友和聂茂华现在肯定慌,只要还搞小动作,迟早露马脚。”
他转身看向向阳,眼神坚定:“档案烧了没关系,从头再来。聂茂华借余文国的钱补账,余文国卖房的钱总有来源去向吧?县局划给黑川所的办公经费,不可能平白批下来,审批流程、签字记录再去查,肯定有破绽。还有煤矿分红,吴良友拿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痕迹,银行流水、转账记录,总有漏网的。”
向阳抬起头,眼里的火气慢慢退了,多了些韧劲:“你说得对,不能认输!大不了再跑县局查审批记录,找余文国问借钱细节,煤矿那边也不松,老会计走了,总能找到其他知情人。”
“还有赵副厂长。” 陈小强补充道:“他今天敢开口,说明也怕吴良友卸磨杀驴。再找他聊聊,说不定能问出更多细节,比如分红时间、金额,或者吴良友还有没有其他关联产业。”
正说着,老侯端着两杯新茶走进来,放在桌上:“门口听见你们说话了。别泄气,这种事见多了,邪不压正,坚持查下去,总有水落石出那天。”
陈小强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滑下去,暖了身子也定了神。
他看着杯里沉浮的茶叶,突然笑了:“老侯说得对,邪不压正。吴良友现在是躲过去了,但他自己清楚干了啥,以后只会更谨慎,也更容易出错。有个词不是叫‘欲擒故纵’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把每个细节查透,内紧外松,织张大网,等他自己钻进来。”
向阳也端起茶杯,跟陈小强碰了一下:“行!明天就行动。
先去县局查办公经费审批流程,再找余文国核实借钱的事。
这次慢工出细活,绝不放过任何疑点。”
陈小强点头,目光又投向窗外。
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院中的梧桐树上,叶子上的露珠闪着光。
他知道,这仗不好打,可能还要跑很多路、碰很多壁,甚至暂时看不到结果,但他不后悔。
为官一任,就得对得起身上的担子,对得起老百姓的信任。
吴良友他们藏暗处搞利益输送,他就站明处查到底;档案烧了,就一点点重新搜集证据。
总有一天,要把这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全摆到太阳底下,让规矩真正立起来。
他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空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走,先整理现有线索,把要查的事项列个清单,明天一早出发。”
向阳站起身,用力点头。
两个人的身影在阳光下并肩站着,一点没退缩。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飘,但枝头上已经冒出小小的嫩芽,那是寒冬来前,最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