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友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脸上迅速切换成热情笑容,快步走向接待室。
推开木门,只见市局李副局长大马金刀坐在主位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把玩紫砂壶。
本该停职反省的廖启明,竟堂而皇之坐在旁边,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吴良友心里冷笑:“救兵搬得挺快。”脸上却不动声色,快步上前伸出双手:“哎呀李局长!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也好到门口迎接啊!”
李副局长眼皮微抬,象征性地碰了碰吴良友指尖,身子都没动:“客气了,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基层动态。怎么,吴局长不欢迎?”
“哪能不欢迎!您能来指导工作,是我们全局的荣幸!”吴良友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办公室主任林少虎赶紧端上热茶。
吴良友抿了口茶,决定开门见山:“李局长今天特意过来,是不是对我们局的工作有什么重要指示?”
“指示谈不上。”李副局长放下紫砂壶,手指摩挲着杯沿,“主要听说你们局里最近有些人事变动。启明同志在开发公司干了快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的业务能力市局是了解的,为县里重点项目立下过汗马功劳。虽说有时候细节上有点小毛病,但瑕不掩瑜嘛。”
他瞥了眼廖启明,话锋一转:“现在‘两路’工程正是抢工期的关键时候,突然把这员干将停职了,会不会影响工程推进?吴局长,这事你们是不是处理得太急、欠考虑了?”
李副局长话音刚落,廖启明立刻接话,脸上堆满委屈:“李局您可得为我主持公道!我这次真不是故意犯错,主要是最近‘两路’征地的事千头万绪,天天连轴转,审批时一时疏忽才出了纰漏。可吴局他不问青红皂白就让我停职,我这心里……确实不服气,也寒心啊!”
说着还瞟向吴良友,眼神里带着挑衅。
吴良友心中怒火升腾,脸上却平静无波。
他放下茶杯,从公文包里拿出城西地块的审批材料,推到李副局长面前:“李局长,请您看看这份材料就知道我为什么让廖启明停职了。这绝不是小题大做。”
他指着材料:“您看,这家公司注册资料写着实缴资本五千万,可后面附的银行流水,最近半年资金往来连五百万都不到!这是明目张胆的弄虚作假!如果我们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来项目出了问题,责任谁来承担?到时候别说影响‘两路’工程,我们整个系统都得跟着背黑锅!”
李副局长随意翻了几页材料,眉头微皱又舒展,用和稀泥的语气说:“哦,这事我有点印象。这家公司跟市局科室沟通过,说资质文件正在更新,流程需要时间。他们希望咱们特事特办,先批项目后补材料。这在很多地方也算常见变通。廖启明同志可能也是考虑到工期紧,参照惯例办理了,本质上是为了推进工作,算不上严重违规。基层工作有时候不能太死板,要懂得灵活变通。”
“惯例?”吴良友差点气笑,“请问哪条法律法规写了‘资质没齐可以先批项目’这种惯例?如果都按‘惯例’办,规章制度岂不形同虚设?人人都来要求特事特办,还有什么公平公正可言?”
他直视李副局长,语气坚定:“而且我必须明确汇报:开发公司是我们县局的二级单位,人事任免、业务管理由县局直接管辖,这是组织原则!此外,廖启明的问题不仅是审批违规,还涉及虚报征地进度欺骗上级!这种情况不严肃处理,不足以正风气!我们已经整理材料,很快将报送县纪委调查!”
当吴良友再次提到“县纪委”,李副局长脸色明显沉了下来,语气生硬:“吴良友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出点成绩,就可以不把市局意见放在眼里了?!”
“不敢。”吴良友迎着对方目光,态度磐石般坚定,“我只是就事论事。廖启明的问题证据确凿!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对他停职调查,怎么给其他同事交代?怎么向老百姓交代?如果因为他违规最终耽误了省重点工程,造成损失,这个责任您负还是我负?我们谁都负不起!”
他稍作停顿,强硬表明立场:“李局长如果觉得我处理不当,完全可以向市局党组反映。但在县纪委得出最终结论前,关于廖启明的停职决定绝不改变!这是我的底线!”
李副局长死死盯着吴良友,手指用力捏着紫砂壶,指关节泛白。
他今天本想借身份压吴良友收回成命,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还搬出县纪委摆出鱼死网破架势。他心知肚明,若真闹到纪委深查,自己和廖启明的那些勾当也可能暴露。
接待室陷入死寂,只有挂钟滴答作响。
最后李副局长猛地起身,对廖启明硬邦邦甩出两个字:“我们走!”
廖启明脸上得意瞬间僵住,还想辩解,被李副局长严厉眼神瞪回,只好悻悻起身,耷拉着脑袋跟出去。
走到门口,李副局长突然回头,目光阴沉:“吴良友,我送你一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事别太绝,早晚有你求到我的时候!”
吴良友站起身,声音清晰回道:“我也送您一句话:严格按照规矩办事,坚持原则,就是对组织、对群众、对自己最负责的路!今天我若松了这个口,以后就会有无数个‘廖启明’冒出来破坏规则!我吴良友问心无愧,不怕任何人找麻烦!”
李副局长重重冷哼,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吴良友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今天暂时赢了这一局,但也彻底得罪了李副局长,往后日子会更难。但他不后悔——有些底线必须扞卫。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门被“嘭”地撞开。副局长方志高挥舞着一叠文件冲进来,满脸兴奋:“吴局!重大发现!赵天磊的公司有问题!能把他直接送进去的大问题!”
“什么问题?快说!”吴良友精神一振。
方志高把文件摊在桌上,语速飞快:“我重点排查了参与城西地块投标的公司,结果发现八家里有三家的实际控制人,经过股权穿透都指向赵天磊!这三家根本是空壳公司,注册地址是假的,员工信息是编的,注册资本一分没实缴!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帮赵天磊的鑫源公司围标陪标!”
他拿起报价单:“您看,这三家空壳公司的报价都异常接近底价,比市场合理价低一大截!这明显是赵天磊操纵,用超低价排挤其他正规公司!最后项目大概率落到他控制的公司手里,这是赤裸裸的窃取国有资产!”
方志高又拿起银行流水:“更关键的是,这三家空壳公司和鑫源公司及赵天磊个人账户间,有大量频繁的资金往来!涉嫌通过虚构项目、虚开发票套取政府补贴和征地补偿款!涉及资金量可能非常巨大!”
吴良友看着一条条证据链,眼睛越来越亮。
之前被威胁照片搞得的被动憋屈一扫而空,攻守之势易形了!
“干得漂亮!”吴良友用力拍方志高肩膀,“继续深挖!把所有资金流向查清楚,证据链固定死!把这些证据和廖启明的材料整合成报告,尽快正式报送县纪委,请求并案调查!我就不信,这么多确凿证据还治不了他们!”
“明白!我保证完成任务!”方志高干劲十足地拿起文件风风火火走了。
吴良友走到窗边。窗外雨已渐小,几缕阳光穿透云层。
他拿起桌上剩余的威胁照片,嘴角勾起冷笑。
赵天磊想用下三滥手段威胁他?现在看看谁先身败名裂。
不过吴良友头脑依然清醒。
这只是反击第一步。
李副局长和赵天磊绝不会坐以待毙,后面必有疯狂反扑。
但他已做好准备——手握实锤证据,背靠组织原则,他不仅要保住位置,更要借此肃清蛀虫,树立权威,为仕途积累政治资本。
阳光又明亮了些。
吴良友拿起电话,准备先向县委书记秘书汇报。
这场绝地反击,幕布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