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城警局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咖啡因和压抑的焦虑混合的气味。朱迪·霍普斯坐在牛局长办公桌对面的硬木椅子上,感觉那枚别在胸前的警徽此刻重若千钧,冰凉的金属几乎要烙进她的皮毛里。
牛局长粗壮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像倒计时的钟摆。他的面前摊开着朱迪提交的关于“午夜香氛”及匿名线索的初步报告。
“‘老地方’?匿名信息?还有这份来历不明的货运清单?”局长的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霍普斯警员,你指望我凭这些……这些如同雾气般抓不住的东西,去申请对一家表面毫无破绽、甚至有点社会名气的公司,以及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线人约会,调动警力?”
朱迪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和专业:“局长,这些线索虽然非常规,但它们与尼克……与王尔德警官在外追踪的信息相互印证!‘埃迪精密工艺’的货运单指向了定制扩散器,而匿名者发来的照片正是扩散器的特写!这绝不是巧合!‘午夜香氛’绝对脱不了干系,他们只是在用合法的外壳做掩护!”
“印证?用什么印证?用王尔德那些无法作为法庭证据的街头情报吗?”牛局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咖啡杯都跳了一下,“我知道你破案心切,朱迪!整个城市都岌岌可危!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行差踏错!”
他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指着窗外。“看看外面!媒体像秃鹫一样盯着我们!市政厅那帮政客不停地打电话来施压!每一个社区都在要求我们给个说法!在这种时候,如果警方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贸然对一家合法企业采取行动,或者被一个匿名陷阱引诱而闹出乌龙,你知道后果吗?民众对警方的最后一点信任也会崩塌!到时候,就不是恐慌,而是彻底的混乱和无政府状态!”
他的话语像冰水,浇在朱迪因急切而发热的头脑上。她理解局长的顾虑,政治和舆论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但她脑海中浮现出本杰明狂躁而痛苦的眼神,浮现出撒哈拉广场上那些被恐惧扭曲的面孔。
“可是局长,如果我们因为害怕犯错而无所作为,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就会再次发动攻击!下一次可能更糟!我们等不起啊!”朱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愤怒与无助交织的结果。
“我们没有无所作为!”牛局长低吼,“技术部门在逆向分析信息素结构!缉毒队在排查所有已知的化学品黑市网络!巡警力量增加了三倍!这些都是正在进行的、扎实的工作!而不是去赌一个来历不明的匿名邀约!”
他拿起朱迪的报告,重重地扔回她面前。“你的申请,驳回。关于‘午夜香扉’和这个匿名线人的所有调查,必须严格遵循程序,在获得确凿证据后才能推进。这是命令,霍普斯警员。”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朱迪感觉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办公区里,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同情,或许也有一丝认为她不识大体、过于激进的评判。她坐回自己的工位,屏幕上是“午夜香氛”光鲜亮丽的官方网站,费欧娜那优雅而疏离的微笑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无能为力。
她尝试联系交通部门,希望以那辆货车的“不规则行驶”为由申请进一步的轨迹分析,得到的回复是“证据不足,不符合深度调查标准”。她试图通过经侦渠道调查“埃迪精密工艺”的资金往来,被告知需要更明确的犯罪关联证据。
每一扇门,都被“程序”和“证据”这两把锁牢牢锁死。而她凭直觉感知到的那条通往真相的幽暗小径,却被官方地图标识为“禁止通行”。
她不由自主地摸向抽屉,里面放着那张她留给尼克的纸条。“我去‘老地方’看看。如果有陷阱,记得来捞我。” 此刻,这张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尼克选择了他的路,一条不被规则束缚的路。而她呢?她一直以这枚警徽为荣,相信它代表的法律与秩序是守护城市最坚实的盾牌。可现在,这面盾牌似乎变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难道遵守规则,就意味着眼睁睁看着危机逼近而无能为力?难道对警徽的忠诚,必须要以牺牲及时阻止犯罪的时机为代价吗?她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道路产生了深刻的动摇。那份“荣耀”的重量,此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夜幕如同墨汁,缓缓浸染着动物城的天际。朱迪没有离开警局,她独自坐在昏暗的办公区内,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写满挣扎的脸上。匿名信息约定的时间——晚上十点,正在一分一秒地逼近。
她再次调出那条信息,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螺旋dNA刻痕的特写。这是迄今为止最直接、最致命的线索。如果这是个陷阱,她孤身前往,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这是唯一的机会,而她因为怯懦和僵化的规则错过了,导致更多的市民受害,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尼克的警告言犹在耳,但局长命令也如同紧箍咒。是继续做一个“好警察”,恪守本分,等待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确凿证据”?还是听从内心的警兆,冒险一搏,哪怕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她第一天戴上警徽时的誓言——服务与保护。服务的是这座城市和它的市民,保护的也是这座城市和它的市民。当服务的程序与保护的目的产生冲突时,哪一个更重要?
她猛地睁开双眼,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她已经有了答案。
她快速操作电脑,清除了所有的浏览记录和临时文件。她将配枪检查了一遍,又带上了一些非标准的、更适合潜行和自卫的小工具。她没有写新的报告,也没有再联系任何人。
晚上九点三十分,朱迪·霍普斯穿着一身深色的便服,悄无声息地从警局后勤通道离开了。她没有开车,而是融入了城市夜晚的公共交通网络,像一滴水汇入河流,向着雨林区那个被称为“老地方”的废弃缆车塔楼方向而去。
就在她离开后不到十分钟,朱迪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电话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是属于法证科学部“微镜”的直通线路。铃声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内固执地回荡着,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