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寄舟回到家里，这次秋猎，虽因陛下未到场，取消了诸多事宜，可于他而言，反倒比往年更忙碌。
林子里那些江湖人的尸体，即便已严密封锁消息，他仍担心会走漏风声。
多年官场的浸润，他对那些阴私早已见怪不怪。
回房后，洗去一身风尘，他走到床边躺下，从怀中掏出一方素色手帕。
他将手帕举到眼前，目光温柔地落在上面，随后轻轻将手帕覆在脸上。
帕子上残留着主人独特的气息，虽清浅却绵长，让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松弛下来，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
不知过了多久，柳寄舟才猛然回神，惊觉自己险些睡去。
他取下脸上的手帕，抬手搓了一把犯困的双眼，起身走到床头柜子前，打开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数条材质相同的素色手帕。
他将手帕叠好，轻轻放进匣子里，与其他手帕归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走出内室，眉宇间的倦意也淡了些。
长公主府内。
“娘。”稚嫩软糯的声音响起。
江琦挣开江逸安的手，朝着长公主飞奔而来。
“琦琦。”
看到那小小的身影，长公主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快步迎了上去。
江琦扑进长公主怀里，小胳膊紧紧圈住她的脖颈，奶声奶气地说道：“娘，琦琦好想您，好想好想。”
长公主搂着女儿，感受着怀中小小的温热身躯，眼眶泛红：“娘也想琦琦，日日夜夜，无一时不想。”
江琦从母亲怀里扬起小脸，转头望向缓步走来的江逸安，眨了眨乌溜溜的小眼睛，问道：“爹爹，您是不是也想娘亲了呀？”
长公主心里又是一酸。
女儿小小年纪，却总惦记着撮合她与江逸安，这份天真的心思，偏偏戳中了她心底最柔软，也最无奈的那一处。
江逸安走到母女二人面前，目光落在女儿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向清冷的嗓音里，竟难得有一丝暖意：“嗯，爹爹也想。”
长公主一怔，她没想到江逸安会顺着女儿的话回应，以往，他对这类话题，总是避而不谈。
她没有接话。
“来，让娘瞧瞧咱们琦琦，这半年可长高了，可长沉了些？”
长公主抱着江琦往正厅走去，五岁的孩子并不算重，可一路抱着，手臂还是渐渐发酸，但她就是舍不得放下。
上一回见女儿，还是半年前，她厚着脸皮去城阳侯府探望。后来她想让江逸安带女儿回来小住几日，两人还为此吵了一架，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江逸安竟会主动将女儿送来。
进了正厅，江琦的小嘴停不下来，长公主听得认真，每个问题都细细回应。
她趁着女儿说话的间隙，偷偷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江逸安。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眉眼间依旧是那副疏离的清冷模样。
当年，她便是被这副模样蒙骗，以为他是个端方的正人君子，却不知私下里，他是那样浪荡不羁。
她目光不经意扫过门口的侍女，那女子频频偷瞄江逸安，眼底的痴迷藏都藏不住。
呵，她在心里冷笑。
这些年，府里不知有多少女子被他揽入怀中。
起初她还会在意，会发脾气，会惩罚那些不知轻重的侍女，甚至将府里的下人尽数换掉。
可日子久了，她也累了，倦了，连争的力气都没有了。
“琦琦可是还没用晚膳？”长公主轻声问道。
江琦使劲点头，小脑袋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嗯。琦琦和爹爹回来特意陪娘用饭，是不是呀，爹爹？”
江逸安喝茶的动作一顿，显然没料到女儿会突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他抬眼对上女儿的目光，只能淡淡颔首：“是。”
江琦见爹娘都顺着自己的话，欢喜得把小脸埋在母亲颈间，咯咯笑起来。
长公主看着女儿的笑脸，心里的酸胀更加浓烈，她抱着江琦转身向外走：“娘去给琦琦做好吃的菜，可好？”
“好，琦琦最爱娘做的菜。”江琦兴奋地拍着小手。
玳瑁紧随在长公主身后，走到厅门口时，忽然转头，目光冷冷扫过那频频偷瞄江逸安的侍女：“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厨房帮忙，仔细着伺候小姐的吃食。”
那侍女脸色一僵，满心不甘。
她只需伺候长公主起居，何时需要去厨房打杂？
可她不敢反驳，只能低眉顺眼地应道：“是。”
临行前，她仍不舍地看了一眼厅中静坐的江逸安，这才磨磨蹭蹭地跟在玳瑁身后离去。
自始至终，江逸安都坐在厅中，面色沉静如水。直到厨房将晚膳准备妥当，他才从座位上起身。
晚饭间，江琦的小嘴就没停过，问着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
难得的是，江逸安竟没有像往常那样敷衍，反而耐心应答。
抛开过往种种纠葛不谈，此刻看着父女俩的互动，长公主竟有些恍惚，江逸安总算有了做父亲的样子。
饭吃到一半，江琦突然抬起头，认真地问道：“爹爹，琦琦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娘亲？”
这话一出，长公主和江逸安都是一愣。
江逸安沉默片刻，温声对女儿说：“琦琦，此事爹爹做不得主，要听祖父的安排。”
江琦一听，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撅着小嘴，委屈道：“琦琦不想当大才女，琦琦只想陪着娘亲。”
长公主也慌了神，连忙放下筷子，轻轻摸了摸女儿发顶，柔声安抚：“琦琦乖，祖父是为了你好呀。等琦琦成了大才女，娘脸上也有光，旁人都会羡慕娘有琦琦这样的好女儿。”
江逸安看着长公主耐心哄劝女儿的样子，有些意外，以往长公主提及江家的安排，总是带着抵触，今日竟会主动帮着江家说话。
“那…… 那琦琦能不能经常回来，爹爹？” 江琦拉着江逸安的衣袖晃了晃。
看着女儿那双酷似长公主的眼睛，江逸安心里一软，根本拒绝不了，只得点头：“好，爹爹答应你，往后会常带你回来见娘亲。”
长公主听到这话，悄悄松了口气。
她也彻底想通了，强求不来的感情，不如放手。拗不过的安排，不如顺着。只要女儿能过得开心，江家是书香世家，定会将女儿教得很好。
或许她不吵不闹，与江逸安的关系缓和一些，往后女儿能经常回来陪她，她便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