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刘大壮踩着上班铃进了轧钢厂,刚把自行车停稳,就看见秦京武正蹲在车棚角落擦他那辆二手自行车,车把擦得锃亮,跟新的似的。
“京武哥,来我办公室一趟。”刘大壮喊了一声,转身先上了楼。
秦京武连忙把抹布往兜里一塞,拍了拍手上的灰,快步跟了上去。进了办公室,他搓着手站在门口,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昨天刘大壮说学校的事办妥了,他一晚上没睡踏实,就等着听准信。
刘大壮给自己泡上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跟你说个正经事,你嫂子和孩子,就让她们赶这周日过来。”
秦京武一屁股坐下,腰板挺得笔直:“哎!我昨天就给老家写信了,估计这两天就能收到。就是……房子那边都弄好了?”
“放心吧,我那老战友昨天捎信说,房子都收拾干净了,锅碗瓢盆都备齐了,拎包就能住。”刘大壮呷了口茶,“地址我写纸上了,你拿好。等嫂子来了,先去把房子拾掇拾掇,缺啥少啥跟我说,我给你们添。”
他从抽屉里拿出张纸,上面写着地址和门牌号,递给秦京武:“俩孩子上学的事也敲定了,下周一直接去红星小学找王校长,他会安排。你就踏踏实实在厂里上班,争取早点转正,别的不用操心。”
秦京武捏着那张纸,手指都有点抖,嘴唇动了好几下,才红着眼圈说:“大壮,哥……哥都不知道该咋谢你。这要是在老家,俩孩子能进县城上学就烧高香了,现在居然能进四九城的学校……”
“又说这话。”刘大壮摆摆手,脸上带着笑,“你是京茹她哥,也就是我哥,帮你不是应该的?好好干,等你转正了,工资涨了,日子不就更有奔头了?”
秦京武重重点头,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兜里,拍了拍:“哎!我听你的!保证好好干!”说着站起身,“那我先去干活了,不耽误你事。”
“去吧。”刘大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挺熨帖。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给科长办公室拨了过去:“张科长,我是大壮啊……嗯,今天出去跑趟采购,看看上次联系的那批钢材,对方说有新货了……行,好嘞,我傍晚回来给您汇报。”
挂了电话,他嘿嘿一笑——这就是领导之间的默契,说是采购,其实就是出去办自己的事,只要不耽误正活儿,科长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
刘大壮揣上钱包,锁好办公室门,骑着自行车出了厂。他没往钢材市场去,反倒拐进了一条胡同,在一个挂着“老李杂货铺”的门口停了下来。
“李哥,忙着呢?”他掀开门帘进去,屋里一股子酱油醋的味儿。
一个脑瓜锃亮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柜台上算账,抬头一看是他,立马笑了:“哟,刘科长稀客啊!啥风把你吹来了?”
“上次你说的西四那小独院,还在不?”刘大壮往柜台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在在在!”老李眼睛一亮,放下算盘,“那房主急着走,昨天还托我再问问呢。咋,你有兴趣?”
“嗯,带我去瞅瞅。”刘大壮点头,“合适就拿下。”
“得嘞!”老李麻利地锁了铺子门,“跟我来,离这儿不远,拐两个弯就到。”
俩人并肩往胡同深处走,老李一边走一边说:“那院子别看小,正经是砖瓦房,两间正房带个小厨房,还有个能种点花的小院子。房主是个老太太,儿子在外地当干部,催着她赶紧过去,所以才卖得急。”
拐过一个墙角,老李指着前面一个黑漆小门:“就这儿。”
刘大壮走上前,推开门往里瞅。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墙角还种着棵石榴树,枝叶绿油油的。两间正房窗明几净,屋里摆着几件旧家具,看着挺结实。
“咋样?”老李在旁边瞅着他的脸色,“我跟你说,这地段,这价,打着灯笼都难找。”
刘大壮点点头——确实还行,离四合院不算远,又不在一个胡同,于莉住着不扎眼。他走到屋里,敲了敲墙,实心的,挺结实。
“说吧,多少钱?”他转身问老李。
“房主本来要八百,我跟她磨了好几回,最低七百八。”老李搓着手,“你要是真心要,我再帮你砍砍?”
刘大壮琢磨了一下,这价确实不算高。他摸了摸下巴:“七百七,行不?行我就定了。”
“七百七……”老李皱着眉,假装跟房主通了个气,回来拍了拍大腿,“成!我跟老太太磨破嘴皮,她总算答应了!就七百七!”
“谢了李哥。”刘大壮笑了,“不过我不直接出面,等会儿我让买主过来,你们直接签合同。我就负责把价砍下来,别的你跟买主谈。”
老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嘿嘿一笑:“懂懂懂!你放心,保证办妥。”
从胡同出来,刘大壮看了看表,快到中午了,就骑着自行车往轧钢厂赶。到了食堂,刚打了饭坐下,就看见于莉端着餐盘找座位。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布衫,肚子已经显怀了,走路慢悠悠的,一只手还护着肚子。
刘大壮冲她使了个眼色,往食堂角落努了努嘴。于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端着餐盘慢慢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
“大壮哥,有事?”她低着头,假装扒拉着碗里的饭,耳朵尖却红了。
“吃完饭,去废弃库房等我。”刘大壮声音压得低,“有好事。”
于莉的脸“腾”地红了,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又赶紧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她以为刘大壮是想……大白天的,虽然库房没人,但一想到自己怀着孕,脸上就烧得慌。
吃完饭,于莉揣着颗怦怦跳的心,慢慢往废弃库房走。那库房在厂区角落,平时没人去,门虚掩着。她刚推开门,就看见刘大壮背对着她站在里面,正看着墙上的旧标语。
“大壮哥……”她声音细若蚊蝇,脸都快埋到胸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