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当啷”一声撞在桌面,粗陶与木头相碰的闷响里,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洇出浅黄的痕迹。
夏紫嫣的指尖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袖口的银镯子都跟着颤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像串被风吹乱的风铃。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股说不出的沙哑,“就算是城里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这些……”
“我是小傻子呀!”苏锦晨歪着头,舌头故意舔了舔嘴角,让茶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打湿了衣襟上那块刚被鼻血染红的地方。
他突然把脸凑过去,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说话时的热气吹在她唇上:“紫薇姐姐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梦见自己掉在水里,拼命想往上爬。
可脚下的水像黏糊糊的糖浆,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沉啊沉……”
夏紫嫣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石板地上刮出道刺耳的声响,像指甲划过玻璃。
她倒退两步,后背撞到了门框,木头的凉意透过旗袍渗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连她的梦都知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里面映着苏锦晨那张傻乎乎的脸,却怎么看都觉得心惊。
苏锦晨没接话,反而从怀里掏出个用蓝布包着的小物件。
布包的边角磨得发白,上面用红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晨”字。他解开布绳时,红线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露出里面两根纠缠在一起的红绳。
红绳是用七股线拧成的,上面串着几粒翠绿的珠子,细看才发现是翡翠,虽不透明。
却透着股温润的绿意,珠子中间还夹着颗小小的银铃,不晃的时候悄无声息。
“这是‘连心结’,”他把红绳往她面前递了递,眼神突然变得很认真,像个捧着宝贝的孩子。
“你和紫薇姐姐各戴一根,晚上就不会做那些吓人的梦啦!”
“胡说八道!”夏紫嫣转身就要往外走,可刚迈出一步,小腹突然传来阵尖锐的疼。
那疼像把生锈的小刀,在子宫里搅动着,带着股下坠的坠痛,让她瞬间弯下了腰。
冷汗“唰”地从额头冒出来,顺着鬓角往下淌,很快就浸透了后背的旗袍,让那暗红的料子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脊椎的弧度。
苏锦晨的动作快得像道风,几乎在她弯腰的同时就冲了过去。
他的手准确地按在她脐下三寸的地方,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揣着个小暖炉。
“肌瘤又长大了,”他皱着眉,指尖轻轻按了按,“现在像个没熟的小山核桃,再长下去可就麻烦了。”
夏紫嫣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半扶半抱地往屋里走。
里屋的床是老式的雕花木床,挂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帐子,帐角绣着的鸳鸯已经褪了色。
苏锦晨扶她躺下时,她注意到枕头套是新换的粗布,上面还留着皂角的清香。
他转身从墙上取下个黑沉沉的木盒,盒子上了把黄铜小锁,锁孔里插着把钥匙,显然是常被打开的。
打开盒子时,里面整齐排列着几十根银针,针尾系着不同颜色的丝线,针尖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却看不到丝毫锈迹。
“要、要针灸吗?”她的声音虚弱得像片羽毛,气若游丝。
小腹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像只小老鼠在里面钻来钻去。
“嗯!”苏锦晨重重点头,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他拿起一根最长的银针,对着光看了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过要脱衣服哦,不然针插不进去呀。”
夏紫嫣苍白的脸上“腾”地飞起两抹红霞,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旗袍的盘扣硌得掌心发麻。
“你、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她的声音带着点羞恼,还有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苏锦晨乖乖背过身去,手指却在身后偷偷打了个响指。
等夏紫嫣褪去外衣,只穿着件月白色的贴身小衣躺下时,他才慢慢转过来。
目光刚落在她小腹上,鼻血就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次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朵更大的花。
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擦,结果越擦越乱,把半边脸都抹得通红,活像只偷喝了酒糟的小花猫。
“专心点!”夏紫嫣又气又急,声音却软了下来。
可当她看到苏锦晨的眼神时,剩下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少年眼里的痴傻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种沉静的专注,像老中医诊脉时的凝神,又像匠人雕琢玉器时的郑重。
他下针的手法快得几乎看不清,银针落下时只带起道微不可察的风,准确地刺入她腹部的穴位,针尾微微颤动,却没有丝毫偏差。
“这里……好热……”夏紫嫣惊讶地发现,小腹的疼痛像退潮般慢慢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股暖流,从针眼处开始蔓延,顺着血脉流遍全身,连指尖都透着暖意。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暖意包裹住小腹里那个“小山核桃”,让它不再那么扎人。
苏锦晨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衣襟上。
他下最后一根针时,动作慢了些,针尖悬在皮肤上方半寸处,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等针稳稳落下,他突然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在她耳边,声音轻得像蚊蚋振翅。
“告诉紫薇姐姐,她体内的‘东西’比你的更大,形状也更不规则,再拖下去,怕是要生变故。”
夏紫嫣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你是说……紫薇她也有肌瘤?”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妹妹向来身子康健,怎么会……
“不止,”苏锦晨缓缓摇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连眉峰都蹙了起来,像块被雨水打湿的墨石。
“她这里……”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心口的位置,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
“有团黑影,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颜色深得发绿,看着就让人心里发紧。”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呼喊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紧接着,门“砰”地被推开,一个和夏紫嫣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冲了进来。
身上穿着件藕荷色的旗袍,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跑动时胸针晃出细碎的光。
她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是带着家伙。
“紫嫣!你怎么跑这来了?”女子的声音急促得像被风吹乱的琴弦,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我刚才梦见你躺在血泊里,可吓死我了,赶紧让人查了你的踪迹就赶过来了!”
苏锦晨看着姐妹俩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注意到紫薇的手腕内侧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蝴蝶胎记。
翅膀的纹路清晰可见,颜色比肤色略深些——和夏紫嫣右脚脚踝上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位置颠倒了。
他突然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刚才那副严肃的模样荡然无存。
又变回了那个傻乎乎的少年:“哇!两个漂亮姐姐!今天真是好日子,小傻子一下子见到两个仙女啦!”
紫薇正想说什么,目光扫过桌上的银针。
又落在苏锦晨衣襟上的血迹上,突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护在夏紫嫣身前,警惕地看着苏锦晨:“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夏紫嫣连忙拉住妹妹的手,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苏锦晨。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少年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正咧着嘴傻笑。
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人畜无害,可那双眼睛深处,却像藏着片深不见底的湖。
“回家让你姐姐告诉你吧!小姐姐,你别这么凶神恶煞的,好不好,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苏锦晨有些痞子气地傻傻看着夏紫薇。
“姐,走,我们回家,看到他,真让我想起那些小流氓。”说着就起她姐姐的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