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阿月往远香堂走,廊檐下的雨帘果然如传说中那样,能映出人影。
苏锦晨望着雨帘里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像在看另一个时空——要是此刻白芷也在,她的蓝光影子会不会跟自己的叠在一起?像两朵并蒂的蓝莲花。
远香堂的梁上果然空荡荡的,只留下个小小的凹槽。
阿月说那就是放夜明珠的地方,凹槽里还能看见淡淡的光晕,像珠子的灵气没散干净。
“当年有个小偷想偷夜明珠,爬到梁上才发现,珠子被根红绳系着,红绳上还挂着个小牌子,写着‘君子不夺人所爱’,吓得小偷赶紧溜了,后来还托人把自己偷的别的东西送了回来。”
夏紫嫣听得眼睛都直了,攥着拳头说:“这红绳比令狐姐姐的银线还厉害!下次让她也织根红绳,把锦晨哥系在身边,省得他总跟我们抢吃的。”
苏锦晨的脸“腾”地红了,刚要反驳,就见秀娘笑着打圆场:“这孩子,越说越没正经。”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给荷塘镀上了层金箔。
阿月指着西边的角门:“前面就是‘听雨轩’,下雨的时候最好看,雨打芭蕉的声音像在敲鼓,园主说能听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调子。”
轩前的芭蕉叶上还挂着雨珠,阳光照在上面,像缀了串水晶,风吹过,叶子“哗啦”作响,果然像谁在轻轻弹琴。
“时间差不多了,我就送到这儿。”阿月把木牌收进布包,笑着朝众人挥手。
“出了角门就是平江路,那里的评弹最好听,尤其是《珍珠塔》,说的也是苏州的故事,你们有空可以去听听。”
她转身时,辫子上的蓝布条飘了起来,像片小小的荷叶在风里荡。
夏紫嫣望着阿月的背影,突然拉着夏紫薇往听雨轩跑:“咱们再待会儿吧!我想听听芭蕉叶说什么,说不定它们知道婉儿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趴在轩窗上,耳朵贴着玻璃,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偷听秘密的小猫。
苏锦晨站在荷塘边,看着阳光穿过荷叶的缝隙落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
玄鳞突然从他怀里跳出来,变成小龙模样,往荷塘里喷了口水汽,立刻有群锦鲤围了过来,鱼鳞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在给他行礼。
秀娘笑着说:“看来老龙在这里也受欢迎,说不定当年跟这园子里的灵物认识呢。”
林老头磕了磕烟杆,烟丝落在青石板上,被风吹着打旋:“走吧,去平江路听评弹,我听说那里的茶点有‘三白’,白斩鸡、白汤面、白切肉,配着评弹听,比神仙还舒坦。”
他往苏锦晨肩上拍了拍,“别总皱着眉,婉儿知道咱们在这儿替她看风景,肯定开心得很。”
苏锦晨望着荷塘中央的荷风四面亭,突然觉得那亭子里像坐着个人,蓝盈盈的影子正对着他笑,手里还举着半块糖人。
他揉了揉眼睛,影子却不见了,只有朵粉荷轻轻晃了晃,像在跟他挥手。
玄鳞用尾巴勾了勾他的手心,往平江路的方向指了指,小龙的眼睛里映着阳光,像藏了两朵小小的太阳。
平江路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发亮,像块巨大的墨玉,踩上去“咯吱”作响,混着沿街的吴侬软语,像在听首没谱的曲子。
夏紫嫣手里攥着串糖粥,赤豆的甜香混着桂花的清冽,引得她边走边吸溜,糯米粘在嘴角,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慢点吃,粥都滴手上了。”夏紫薇掏出手帕给她擦嘴,莲丝在指尖绕出个小小的花结。
“前面就是评弹馆,听说有位陆先生唱得最好,《珍珠塔》能唱得人掉眼泪。”
她指着街角的幌子,红绸子上绣着“玉露春”三个字,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像谁把星星缝在了布上。
林老头往评弹馆里探了探头,烟杆在门框上轻轻敲了敲:“里面人不少,正好有个靠窗的座。”
他往里面喊了声,“来壶碧螺春,配碟松子糖!”
服务员应声“好嘞”,声音脆得像咬碎了冰糖,转眼就端着个紫砂茶壶过来,壶身上刻着“清风”二字,笔画飘逸得像要飞。
靠窗的位置正对着条小河,河上漂着艘乌篷船,船头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正低头绣着什么,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令狐岚岚的银线。
夏紫嫣趴在窗台上看呆了,手里的糖粥都忘了吃:“她绣的是不是鸳鸯?你看那翅膀上的羽毛,比阿月说的卅六鸳鸯馆里的画还像!”
“那是苏绣,”秀娘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我师父以前说,最好的苏绣能把影子绣进布里,夜里对着月光看,能看见绣的人在里面笑。”
她往河里指了指,“那姑娘绣的是‘并蒂莲’,你看船尾的篮子,里面全是绣好的帕子,说不定能给婉儿带一块。”
正说着,评弹馆里突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台上。
只见个穿月白长衫的先生走上台,手里抱着三弦,指尖在弦上轻轻拨了下。
“铮”的一声,像滴冷水落在热油里,瞬间把满屋子的嘈杂都镇住了。
他旁边的女子穿件水红旗袍,手里捏着把檀香扇,扇面上画着片竹林,眉眼像水墨画里走出来的,轻轻一笑,眼角的细纹里都像盛着月光。
“今日给各位唱段《珍珠塔·方卿见姑》。”
陆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股魔力,每个字都能钻进人心里。
三弦轻轻响起,像雨滴落在青瓦上,女子的琵琶随即应和,叮咚作响,像檐角的铜铃在唱和。“话说方卿赴考落第,来投姑母……”
夏紫嫣起初还在东张西望,听到“姑母嫌贫爱富,将方卿赶出门”时,突然攥紧了拳头。
糖粥都差点洒出来:“这姑母真坏!比长白山的黑瞎子还坏!”
她往苏锦晨身边凑了凑,小声说,“要是令狐姐姐在,肯定用银线把她捆起来,让她给方卿道歉。”
苏锦晨没说话,眼睛却盯着台上的女子。
她唱到“方卿立誓‘日后若得凌云志,不踏你家门槛半分毫’”时,声音突然拔高,像根绷紧的弦,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倒像极了白芷当年说“我才不怕影煞”时的模样。
玄鳞从他怀里探出头,对着台上吐了吐舌头,像在给女子叫好。
“这弦音里有灵力。”林老头突然眯起眼睛,烟杆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三弦的共鸣腔里藏着块老玉,琵琶的弦是冰蚕丝做的,难怪听着让人心里发颤。”
他往台上瞥了眼,“那陆先生指节上有茧,不是常年弹弦子磨出来的,倒像……练过弹指神通之类的功夫。”
秀娘刚要说话,就见那穿水红旗袍的女子朝他们这边看了眼,扇子轻轻摇了摇,眼尾的余光像带着钩子,正好落在苏锦晨怀里的玄鳞身上。
她嘴角突然勾起抹笑,琵琶声里多了个小小的变调,像在跟谁打招呼,玄鳞立刻直起身子,对着台上点了点头,像个懂行的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