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缠绕在青石板路的缝隙间,被疾驰而来的汽车轮胎碾碎成晶莹的露珠。
夏紫嫣的黑色奔驰轿车一个急刹,在苏锦晨的篱笆院前甩出一道泥痕,惊飞了篱笆上打盹的麻雀。
她推开车门的动作太急,左脚的高跟鞋跟卡在了青石板的裂缝里,一声断成两截。
该死!她低声咒骂,索性踢掉另一只鞋,赤脚踩在湿冷的泥地上。
那件月白色真丝旗袍的下摆立刻沾上了泥浆,像被泼了墨的宣纸。
领口别的白茉莉已经蔫了,花瓣边缘卷曲发黄,像被火烧过似的。
小傻子!你给我滚出来!她的声音劈了叉,像是绷得太紧的琴弦突然断裂。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四个半月形的红痕渗出血丝,在丝绒手套上晕开暗红的斑点。
篱笆院里静得诡异,只有几只芦花鸡在药圃边啄食苏锦晨昨天撒的谷粒。
看见人来,扑棱着翅膀叫着散开,羽毛上还沾着晨露。
茅厕的破木板门一声,苏锦晨探出半个乱蓬蓬的脑袋,头发支棱得像被雷劈过的鸡窝,嘴角粘着颗金黄的玉米粒。
他提着褪色的蓝布裤腰带,露出小半截精瘦的腰,上面有道蜈蚣似的疤痕。
哎——呀——他拖着长音,眼睛眯成两条缝,像晒太阳的猫。
这不是漂亮姐姐吗?大清早的...
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嗝,玉米粒掉在地上,...赶着来给我送早饭?
紫薇住院了!夏紫嫣一个箭步冲上去,丝绒手套揪住他的衣领,把粗布褂子扯出狰狞的褶皱。
她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草药、汗臭和茅厕氨气的复杂气味,胃部一阵抽搐。
昨晚回去就高烧不退,今早吐血了!
她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像被鱼刺哽住,西医说是子宫肌瘤急性感染,要马上手术,但...
喉头滚动着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液,但她的血型是Rh阴性,整个省城医院都没有足够储备...
苏锦晨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又迅速恢复如常。
他慢条斯理地系着裤带,手指灵活地打着结,顺手从篱笆上摘了朵沾着露水的野菊。
别在自己耳朵后面,黄灿灿的花瓣衬着他脏兮兮的耳垂。
关我什么事?他歪着头,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在晨光里白得晃眼。
小爷只是个傻子,治不了你们这些...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夸张的弧度,...金枝玉叶的千金大小姐。
夏紫嫣的巴掌带着风声扇过来时,苏锦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他的手掌像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拇指精准地压在她内关穴上。
一股酸麻瞬间从她小臂窜到肩胛,整条胳膊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下来。
想活命找那些国医圣手啊。他凑近她耳边,呼吸喷在她颈侧细小的绒毛上,带着玉米粥的甜腻。
不过...另一只手突然按在她左胸外侧,隔着旗袍布料画了个圈,指尖在某个点轻轻一按,你自己这里也有个鸽子蛋大的硬块,洗澡时没摸到?
夏紫嫣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个位置确实有个小疙瘩,藏在乳腺边缘,像颗没熟的青梅。
她每次沐浴时都会刻意避开那个区域,连贴身丫鬟春桃给她更衣时都没发现。
她本能地要后退,却被苏锦晨另一只手揽住了后腰。
少年的手掌滚烫,隔着丝绸料子都能灼伤人,掌心的茧子摩擦着布料发出细微的声。
血脉受阻造成的。他的拇指突然加重力道,疼得她倒抽冷气,后腰撞上了院里的石磨。
需要我的大手...手指暧昧地摩挲起来,像在揉面团,...特殊手法按摩才能消掉。
他突然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锁骨,一次不够,得按七七四十九天,每天...舌尖舔过干燥的嘴唇,...半个时辰。
无耻!夏紫嫣扬起还能动的左手,指甲在他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像红色的蚯蚓爬在他麦色的皮肤上。
苏锦晨不躲不闪,舌尖舔过渗出的血珠,眼神突然变得锋利如刀,哪还有半点痴傻模样。
五千万。他松开她,转身往屋里走,背影在晨光里拉得老长,影子像把出鞘的剑。
少一个子儿免谈,还有你...
回头瞥她一眼,目光在她腰臀处逡巡,像在估价一件古董,至少三次针灸,和上次一样...
他故意拉长声调,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脱衣服的动作,...得脱光。
夏紫嫣的耳膜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看着少年蹲在门槛上抠脚丫的样子,指甲缝里黑乎乎的泥垢被他弹到药圃里。
突然觉得荒谬绝伦——这个满嘴荤话的村野小子,怎么可能真有本事?
反正你已经是寡妇了。苏锦晨抠完脚,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粗布上留下道油亮的痕迹。
也不是处女之身...他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她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血腥味,装什么贞洁烈女?
夏紫嫣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两个黑点。
她一把揪住苏锦晨的衣襟,将他拽得踉跄,后脑勺地撞在门框上。
上官俊与我结婚第二天就出车祸死亡。
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姑奶奶还是原装货,实打实的黄花大闺女!
院子里突然静得可怕。
一只知了不知死活地叫了两声,又被晒蔫了似的住了口。
苏锦晨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差点被门槛绊倒,露出裤腰上缝着的小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有意思!他抹着笑出的眼泪,突然正色道,变脸比翻书还快,那更得加钱了。
手指比了个数钱的动作,拇指在食指上搓了搓。
处女的病最难治,得用童子功...眼睛在她身上扫视,...泄了元阳可就不灵了。
夏紫嫣的鳄鱼皮手包砸在他脸上,金属搭扣在他眉骨磕出个口子,血立刻涌出来,顺着他的鼻梁流到嘴角。
苏锦晨也不恼,蹲下身捡起散落的东西:猩红的口红管、绣着紫薇花的手帕、一小瓶阿司匹林药片...
他的指尖在碰到那个褪色的紫荷包时顿了顿,荷包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
紫薇的胎发。夏紫嫣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叶飘进池塘。
我们老家的习俗...双胞胎要互相带着对方的胎发才能平安长大。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旗袍开衩处的线头,从小就没分开过...
苏锦晨解开荷包的动作顿了顿。
里面是一缕泛黄的婴儿头发,细得像蛛丝,用红绳缠着,旁边还有片干枯的植物标本——
他眼神一凛,那是七叶一枝花的叶片,本该翠绿的叶面却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叶脉里似乎有液体在流动。
你们碰过云雾山北坡那株双生花?
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方才的轻浮荡然无存,像换了个人。
不等回答,他突然扒开自己的衣领——
锁骨下方赫然有个铜钱大小的疤痕,形状像朵七瓣花,边缘呈现不自然的青紫色。
夏紫嫣的呼吸停滞了。
她颤抖着解开领口纽扣,珍珠纽扣从指间滑落,蹦跳着滚进草丛。
在同样的位置,有个一模一样的印记,只是颜色更浅些,像褪了色的刺青。
果然。苏锦晨冷笑一声,白森森的牙齿在阴影里闪着寒光。
二十年前那株妖花,吃了我娘,现在轮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