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两小时,谢宅监控室红灯无声闪烁,警报在寂静中切割出一道冰冷的裂痕。
值班佣人刚从打盹中惊醒,屏幕画面已定格,西厢院墙外,红外探测捕捉到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人穿着深色长衫,帽檐压得极低,手中握着一台微型摄像机,镜头正对准西厢主卧窗户。
蓝光微闪,数据正在传输。
还没等佣人按下通话键,画面骤然一晃,一道黑影从墙角排水管后掠出,速度快得几乎撕裂夜色。
没有声音,没有挣扎,那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被拖入阴影深处,像被黑暗本身吞噬。
摄像头最后拍下的,是一只掉落的皮鞋和地面拖行的血痕。
十分钟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谢无虞披着黑色丝绒睡袍走入监控室,发梢微湿,像是刚沐浴完毕。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回放画面上,指尖轻轻滑动触控屏,将那段三十秒的影像反复播放了三遍。
第三遍结束时,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站在一旁的阿九心惊胆颤。
“周伯?”谢无虞轻声问,语气像是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林家那个活了快七十年的老狗,临死前还想替主子捞点东西?”
没人敢答话,他缓缓合上屏幕,转身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那块机械表,凌晨四点零七分。
“把尸体沉进码头第七仓底泥里。”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在安排一场清晨清扫,“连骨头都别留。”
说完便离去,背影融进长廊尽头尚未褪去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光渐亮,晨雾未散,一辆银灰色宾利驶入谢宅庭院,车门打开。
沈骁下车,一身剪裁考究的灰呢大衣,领口别着一枚暗金袖扣,正是谢家专属徽章。
他缓步走近,目光在厉渊脸上停留片刻,唇角扬起一丝讥诮。
“听说你昨晚被当成刺客抓了?拳王沦为阶下囚,啧,太子爷可真是护短啊,连调查都不让,直接把人拖走。”
厉渊闭着眼,睫毛轻颤,额角汗珠滑落至下颌,滴在胸前,他不答。
沈骁冷笑:“怎么?被打废了?还是……心也废了?一条狗,连自己为何被罚都说不清,还配站在他身边?”
空气凝滞,厉渊终于睁开眼。
那一瞬,沈骁心头猛地一跳——那双眼睛黑得可怕,像深渊裂开一线,藏着足以焚城的怒火。
可仅仅一息,那火焰又被强行压下,归于死寂。
“你没资格问。”厉渊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如砂石碾过铁皮,“更没资格提他。”
沈骁眯起眼,忽地抬手整理袖口,那枚徽章在晨光下一闪而过:“我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等着瞧吧。”
车轮碾过碎石路远去,留下一地寒意,厉渊靠着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肺腑间火烧火燎,耳边嗡鸣不止,他低头看向自己颤抖的手,指尖发紫,肌肉不受控地抽搐,高烧正在吞噬他的意志,但他不能倒。
下午三点,洪兴社总部会议厅,水晶吊灯垂落冷光,十二名元老围坐椭圆长桌,气氛凝重如铁。
沈骁坐在次席,神情从容,待议程过半,忽然起身:“我提议,将厉渊调离核心安保,从特级护卫降为普通级别”
全场一静。
“理由?”谢无虞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空间温度骤降。
“其一,出身不明,背景未经核查,其二,屡次擅离职守,前夜更现身林宅外围,涉嫌刺杀未遂,其三——”
沈骁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一个无法掌控的猛兽,留在太子身边,究竟是保护,还是隐患?”
元老们面面相觑,无人附和,也无人反驳,谢无虞坐在主位,慢条斯理翻开会议纪要,纸页翻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良久,他才抬起眼,视线如刀锋般钉在沈骁脸上。
“上周你父亲挪用军火账目,亏空八百万。”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读一则财经新闻,“查到了吗?”
沈骁脸色骤变:“这……与此事无关!”
“我说过。”谢无虞合上文件,唇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我的狗,不需要别人评断。”他站起身,墨色西装勾勒出修长身形,目光扫过全场,“谁再提,就是跟他一起查。”
没有人再说话。会议提前结束,众人鱼贯而出,脚步匆匆如避瘟疫。
唯有厉渊的名字,像一道烙印,深深刻进今日的记录里。
夜幕降临,谢宅恢复死寂。
厉渊回到偏院浴室,镜面模糊,水汽弥漫,他解开衬衫,肩头缠着的绷带已被渗出的血染成暗红。
他盯着镜中那个狼狈的男人,眼窝深陷,唇色发白,眉骨一道陈年伤痕,像一场永不终结的标记。
他颤抖着手,缓缓抬起……
门轴轻响,水汽在镜面上蜿蜒滑落,像一道未干的泪痕。
厉渊盯着镜中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肺腑深处传来一阵阵钝痛,仿佛有铁钩在胸腔里反复翻搅。
他猛地弯腰,喉头一甜,一口血雾喷在洁白瓷盆上,猩红刺目。
血珠顺着唇角滴落,砸进水中,漾开一朵朵暗色涟漪。
他喘息着直起身,视线模糊了一瞬,他曾一拳能击碎对手脊椎,一脚可踹裂水泥墙,可现在,他连抬手的力气都在高烧与失血中一点点被抽空。
指尖颤抖地抚上镜子边缘,仿佛那个早已摘下的项圈,竟激得他皮肤一颤,只要摘下它……是不是就能喘口气?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自己掐灭,不能…也不敢。
他双手环住自己的脖子,仿佛那个项圈一直还在。
“咔。”门开了。
谢无虞站在门口,黑衣如墨,发梢微湿,像是刚从雨夜归来。
他没有开灯,只凭窗外残月洒下的微光打量着眼前这一幕,浴室内蒸腾的雾气、染血的洗手池。
厉渊赤裸肩头上渗血的绷带,还有那只悬在脖颈,抖得不成样子的手。
空气凝滞如铅,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厉渊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带着血腥味。
然后,谢无虞动了。
一步,两步,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声音轻得像猫行,他走得极慢,却每一步都像踏在心跳之上。
突然,他伸手猛地攥住厉渊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想逃?”声音低哑,听不出情绪。
厉渊摇头,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我只是……怕脏了主人。”
谢无虞一怔 那一瞬,他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裂痕,快得像错觉。
随即,他冷笑出声,手指收紧,将厉渊整个人抵在镜前,他没有再斥责,反而转身拽住厉渊的手腕,将人拖向主卧。
一路穿过长廊,月光在地面投下两道交缠的影子,像一场无法挣脱的捆绑。
主卧的丝绒床品泛着冷光,谢无虞将厉渊甩在床上,俯身压上时,指尖扯开对方湿透的衬衫,触到绷带下未愈的伤口。
厉渊闷哼一声,却没有躲闪,反而抬手扣住谢无虞的腰,掌心用力,将人更紧地按向自己。
指尖能放肆地划过谢无虞的脊背,唇能贴着他的耳廓呼吸()
谢无虞的呼吸渐渐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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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埋在对方颈窝,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两人能听见:“喜欢……主人。”
谢无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听见了,清晰地听见了。
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连回应的力气都被抽干,只剩指尖还残留着厉渊后背的温度。
他闭着眼,没说话,也没动,任由黑暗将两人裹住,把那句告白,暂时藏进了寂静里。
不知过了多久,谢无虞才缓过劲,侧身躺在一旁,看着厉渊蜷缩的背影,那人还在发烧,眉头皱着,却睡得很沉。
他伸手,指尖悬在厉渊颈间的项圈上方,停顿片刻,终究还是收回了手,转身按下床头的呼叫铃:“让陈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