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驶出高架匝道,手机又震了一下。
顾临渊没看屏幕,直接把车停在路边。他摘下墨镜,手指蹭了下左耳的蓝宝石耳钉——还是热的,像贴了块暖宝宝。
他知道刚才那场“胜利”不是终点,而是开关被按下了。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17:43。距离急诊科轮转报到还有十七分钟。
他推门下车,卫衣兜帽一拉,直奔医院后门。走消防通道上三楼,比大厅快两分钟。这两分钟够他干件事——查最近三个月的死亡病历。
档案室门虚掩着,灯亮。
他进去时动作很轻,手套从口袋掏出,咔一声撕开包装。他知道这种地方没人拦实习生,但留下指纹就是破绽。
文件柜标着“A–Z”,他拉开“d”格,抽出三份标注“过敏反应致死”的纸质病历。电子系统显示已归档,可这些本该进库房的东西还在这儿,像是被人故意留下的饵。
他翻开第一页。
患者都是年轻女性,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无既往病史,术前皮试记录写着“青霉素阴性”。但用药记录显示术后静脉滴注了大剂量青霉素,随后心跳骤停。
更奇怪的是签名。
主治医生那一栏签的名字一样,可笔迹有差别。第三份的收尾顿挫太狠,像是硬模仿的。
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三例死亡时间,全是凌晨2:17。
他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17:46。离报到还有十四分钟。
他继续翻,指尖碰到第二份病历边缘时,耳钉猛地一烫。
眼前画面闪现——
昏暗灯光下,穿浅蓝护士服的女人背对镜头,手里拿着红笔,在“皮试结果”栏划掉“阴性”,写上“阳性”。她手在抖,呼吸急促,把一支未开封的青霉素药瓶塞进黄色医疗废品袋,压在纱布底下。
画面消失。
他抬头,环视四周。
没人。
但头顶监控红灯灭了。
不是断电,是被关了。
他合上病历,放回原位,刚要起身,走廊传来脚步声,拖鞋底摩擦地面,节奏散乱。
谢云舟走进来,抱着一叠资料,白大褂皱得像咸菜,嘴里咬着半块三明治。
“小顾?”他声音沙哑,“你怎么在这?轮转名单上你下午才到。”
顾临渊站起身,语气平:“提前来看看流程。”
谢云舟瞥了他一眼,目光扫过桌上的病历,眉头动了一下,很快又松开。他伸手拿过三份病历,动作快得不像教授,倒像怕东西长腿跑了。
“老问题了。”他说,“护理部人手不够,代签现象普遍。我会处理。”
说完塞进公文包,拉链一拉,转身就要走。
顾临渊没拦他,只盯着他手背——那里有几道细疤,针灸留下的,密密麻麻,像被蚂蚁爬过。
他知道这人压力大时会扎自己,这是习惯。
但他更知道,一个严谨到连早餐都能错过的人,不会容忍连续三起“过敏致死”还不追责。
除非……他不想追。
谢云舟走了,拖鞋声远去。
顾临渊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监控已经断了,但对方未必知道他发现了。现在要做的不是追,是反钓。
他走出档案室,拐向护士站后台,假装查看排班表。服务器终端开着,他点进日志系统,输入调取指令。
页面跳转:【监控维护中,数据暂不可查】
他冷笑。
这不是故障,是人为切断。而且切得精准——正好卡在他触发病历时的那三秒。
他转身离开,脚步放慢,走到清洁工具间门口时突然停下,拉开门进去,反手锁上。
百叶窗缝隙正对消防通道出口。
他蹲下,透过条状空隙往外看。
两分钟后,林语柔出现了。
她穿着香奈儿套装,指甲涂着带钻的裸粉色,在消防通道角落站定,举起手机,镜头对准档案室门口——准确地说,是对准他刚才握病历的那只手。
闪光灯无声亮起。
她没进档案室,也没碰任何东西,就像只是来拍个“证据”。
拍完就走,高跟鞋敲地,节奏稳得像踩着鼓点。
顾临渊没动。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
等他带走病历,等他复印,等他发给媒体或论坛。
只要他动手,下一秒就会有人爆料《医学天才篡改病例》《顾临渊实习首日伪造医疗记录》,配上这张手部特写,热度直接爆。
而她,只是个“恰好路过”的拍摄者。
完美脱身。
他站起身,打开工具间门,走出去,步伐正常,脸上没表情。
他没回档案室,也没去找谢云舟,而是乘电梯上了住院部天台。
风很大,吹得卫衣鼓起来。
他掏出三色笔,从黑笔开始,在掌心写字。
别
信
谢
三个字写完,他合拢手掌,抬头看夜空。
校园灯火一片,论坛此刻应该还安静。
但他知道,等不了多久。
他摸出手机,打开相册。刚才趁谢云舟不注意,他用手机快速拍下了病历复印件——就在对方拉包 zipper 的瞬间,他完成了偷拍。
数据已存。
他没删原图,也没上传云端,就存在本地,加密相册,密码是他母亲生日。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帖子会出现,标题会很炸,比如《惊!知名学霸竟涉医疗命案》《三份死亡病历背后的黑幕》,评论区会吵翻,有人信他,有人骂他,唐小满可能会直播带节奏。
但他不怕。
他怕的是真相被盖得太深。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18:02。
轮转报到超时了八分钟。
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那个护士长,是那支没拆封的药瓶,是凌晨2:17的电力切换,是谢云舟反常的反应速度,是林语柔精准的拍摄时机。
这些不是巧合。
是线。
他现在手里有一根线头,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扯出整张网。
他把三色笔收回口袋,转身走向楼梯间。
下到三楼,经过护士站时,他看见值班护士正在换班交班。
其中一人低头说:“新来的那个查旧案了。”
另一人笑:“让他查呗,反正也查不出啥。”
顾临渊没停步,走过她们身边时,听见一句轻飘飘的话:
“反正人早就签了自愿书。”
他脚步一顿。
自愿书?
谁签的?
他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但他记住了这句话。
他走进男厕,锁进最里面隔间,打开手机,新建备忘录,输入三个关键词:
自愿书
2:17
青霉素废瓶
输完点击保存,顺手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
他闭眼,耳钉又烫了一下。
不是共情,是提醒。
他知道,有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他也知道,从现在起,他不再是猎物。
他是钓鱼的人。
他睁开眼,站起身,冲水,开门。
走廊灯光白得刺眼。
他走出卫生间,迎面撞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实习生端着托盘过来,两人差点撞上。
托盘倾斜,几张纸飘落。
他弯腰帮忙捡,目光扫过最上面那张——是手术知情同意书副本,患者姓名被遮,但签署时间写着:**凌晨2:15**。
他抬头看那实习生。
对方笑笑:“急着交班,不好意思啊。”
接过文件,快步走了。
顾临渊站在原地。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这是警告。
也是挑衅。
他摸了下耳钉,冷笑了下。
好啊。
你们想玩?
那就玩大点。
他掏出三色笔,这次用了红笔,在洗手池边的便签纸上写了一行字:
“下次别用同一台打印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