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驶出高架出口，顾临渊就把手机扣在了腿上。
屏幕朝下，那个“等”字被彻底遮住。他没回，也没删。手指从屏幕边缘滑过，最后落在口袋里的三支笔上。
红、蓝、黑。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苏璃时，她也在用三种颜色的笔改卷子。红色圈错题，蓝色写评语，黑色画笑脸。当时他觉得这人有病，谁改作业还画表情包。
现在想想，好像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他摩挲着黑笔笔帽上的牙印，没再说话。叶晚星靠在另一侧车门，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其实没睡，只是不想问。
车停在校门口时，天还没亮透。
他下车，风一吹，卫衣帽子掉了。银灰色碎发乱了几根，左耳耳钉闪了下。他没管，径直走向宿舍楼。
信箱在楼梯拐角，锈了一半。他随手一拉，卡住了。用力拽了一下，里面掉出一张卡片。
纯白封皮，没有署名。
但边角折了个小三角，是他教苏璃的——说这样信就不会被风吹走。她一直记得。
他低头看了眼，没拆，夹进笔记本里带回房间。
洗完澡出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他坐在桌前，翻开本子，把卡片抽出来。背面写着一行字：
“红色是过去，蓝色是现在，黑色……”
字迹是苏璃的。蓝笔转折处有个小弧度，黑笔起笔顿一下，和她以前写错题集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这不就是照搬他的三色笔哲学吗？
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
不是短信，是直播提醒。
唐小满开播了，标题写着：“惊！校花亲制贺卡曝光，顾学神竟被暗恋三年？”
他点进去。
画面里，唐小满穿着洛丽塔裙，手里举着一张卡片复刻版，背景音是《恋爱循环》。
“家人们！我刚拿到高清图！”她声音拔高，“你们看这个笔迹！红蓝黑三色！是不是和顾临渊同款？”
弹幕立刻刷起来：
“dNA动了！”
“这是双向奔赴的证据！”
“等等，黑色字怎么看不见？”
唐小满拿起紫外线灯，往卡片背面一照。
原本空白的区域，浮现出一串数字坐标。
“卧槽！！荧光墨水！！”她尖叫，“这根本不是情书，是藏宝图啊！”
弹幕炸了：
“苏璃你是007吗？”
“这操作太秀了！”
“坐标在哪？快查！”
顾临渊关掉直播，没再看。
他知道坐标在哪。
医学院b区三楼，解剖室西侧储物柜G-7，那是他上学期做实验时用的位置。只有他知道这个编号的意义。
他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零七分。
离约定时间，迟了十分钟。
他抓起外套就走。
路上没人，走廊空荡。他刷卡进入解剖楼，电梯慢得像蜗牛。到三楼时，灯闪了一下，他按下开门键，走出去。
走廊尽头，门开着一条缝。
他推门进去。
苏璃站在实验台前，穿着白色实验服，头发扎成低马尾。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他的一模一样。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嘴角微扬。
“顾同学。”她说，“迟到十分钟的惩罚是……”
她没说完。
他站在原地，没动。
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封面写着《破茧》，下面是舞蹈动作分解图。他扫了一眼，发现第一个动作叫“初醒”，第二个叫“撕裂”，第三个叫“跃”。
都是他在篮球场那次绝杀后，她跳的片段。
“你早就计划好了？”他问。
“也不是。”她低头看了看笔，“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来。”
“你怎么确定我会看懂？”
“因为是你。”她说，“你总能看懂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他沉默两秒，走到实验台前，拿起那份稿子翻了一页。
第三页角落，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画了个笑脸，下面写着：“今天提拉米苏做了双份，可惜某人没来拿。”
他抬头看她。
“所以贺卡是借口？”
“不是。”她摇头，“贺卡是真的，坐标也是真的，想见你……也是真的。”
他把稿子放下，手指敲了下桌面。
“你知道唐小满直播了吗？”
“知道。”她点头，“我还给她发了高清扫描件。”
“你故意的。”
“对。”她笑，“我不擅长当面说喜欢，但设计个谜题还能应付。”
他看着她，忽然想起昨晚车上那个“等”字。
他选择了忽略它，却来了这里。
因为这个邀请，不需要猜真假。
“你就不怕我当成炒作？”他说。
“怕。”她承认，“但我更怕你不来。”
他没再说话。
走到墙边，打开灯箱。里面是人体神经分布图，他以前常用来记穴位。现在图上多了几根彩色标记线，连成一个蝴蝶形状。
“这也是密码？”他问。
“不是。”她说，“那是你送我的战术板上的图案。我一直记得。”
他愣住。
那是在篮球赛颁奖后，他向她借战术板，用黑笔画了个蝴蝶，说下次写情书写这个开头。她没收，但他知道她拍了照。
没想到她真留着。
“所以惩罚到底是什么？”他转头问。
她走近一步，伸手拿下他口袋里的黑笔。
在他手心写下一个字。
烫。
他低头看。
是“等”。
和短信里一样的字。
“你收到的‘等’，是我发的。”她说，“我换了号码，怕你不敢回。”
他抬头看她，眼神变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匿名短信的？”
“跟某人学的。”她指了指他胸前的三色笔，“你每次想试探别人，都会先发个单字。”
他笑了。
这次是真心的。
“所以你现在是在反向测试我？”
“算是。”她退后一步，抱臂而立，“回答我，你为什么来？是因为唐小满的直播？还是因为……你也想等？”
他没立刻答。
而是把黑笔重新插回口袋，拿出笔记本。
翻开一页，上面贴着那张贺卡。
他用红笔在“过去”下面划线，蓝笔在“现在”旁打勾，最后用黑笔，在“黑色……”后面补了三个字：
“是心动。”
写完，他合上本子，看着她。
“我现在可以接受惩罚了吗？”
她没说话。
只是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一个保鲜盒。
掀开盖子，里面是块提拉米苏，表面撒着可可粉，中间用奶油写了两个字母：
GLY。
他看着那两个字，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总在他焦虑发作时递蛋糕。
“甘氨酸。”他说，“缓解神经紧张的氨基酸。”
“对。”她说，“也是你的缩写。”
他笑了。
这次笑得有点傻。
“所以你不是在告白。”
“是。”她点头，“我在用药理知识追人。”
他走过去，接过盒子，叉子戳了一角放进嘴里。
甜中带苦，和上次一样。
“味道没变。”他说。
“配方也没变。”她看着他，“就像某些事，我一直没改。”
他吃完最后一口，把叉子放进垃圾桶。
然后从口袋掏出黑笔，递给她。
“下次别用荧光墨水了。”他说，“直接写就行。”
她接过笔，指尖擦过他掌心。
“那你保证看？”
“保证。”他说，“而且不转发，不截屏，不交给唐小满直播。”
她笑了。
他伸手，把桌上那份《破茧》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
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
“首演那天，我想你在台下。”
他合上本子，抱在怀里。
“行。”他说，“我请假。”
她看着他，眼睛亮了一下。
“不问为什么？”
“问了你就不会写了。”他说，“而且……我也想看。”
空气安静了一瞬。
她忽然靠近，伸手抚平他卫衣领口的一道褶皱。
“那下次别迟到。”她说。
“好。”他点头，“下次我提前半小时站门口。”
她笑出声。
他正要说话，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还是那个无备注号码。
这次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这张贺卡的背面。
但多了一行之前没有的字：
“你终于学会了接受爱。”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收紧。
苏璃注意到他的表情。
“又是那个‘等’？”
他没回。
而是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放在实验台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她。
“现在。”他说，“我能知道惩罚是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