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武门的练武场上,气氛骤然紧绷。
一个交锋后,二人各退一步。
刘振声笑了笑,身形一晃,开始大幅度左右摇摆,他放低重心,双拳紧紧护在脸颊两侧,脑袋几乎要蹭到膝盖,步伐以小碎步快速前移。
比上次更快!
这是陆寅的第一反应。
接着是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差点击垮他的世界观。
这……这他妈不是拳王泰森赖以成名的摇闪突进打法吗?
那如同钟摆一样的大幅度摇闪,那在摇闪中随时准备爆发的刺拳和摆拳。
陆寅脑子嗡的一声。
哥们儿,你是去拉斯维加斯留的洋?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刘振声已经欺近身前。
在摇闪的最低点,他身体猛然拧转,一记淬了火般的左摆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陆寅的太阳穴!
这一拳,比上次在巡捕房里快了不止一筹!
陆寅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已经接管一切。
右臂曲起护头,同时后脚蹬地,左臂横肘,以八极闯步硬撼而上。
“嘭!”
以拳换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劲力炸开,吹得周围观战弟子的衣衫猎猎作响。
陆寅只觉得左臂一麻,而刘振声虽防住横肘,攻势却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陆寅脚下再次发力,踏地崩劲,以肩背冲撞刘振声大开的中门。
八极拳,猛虎硬爬山。
可刘振声的反应快得不可思议,他快速收回双手护在胸前,借着碰撞的反震之力,身体如同不倒翁一般向后一荡。
仅退后半步,再次摇摆着突了上来。
刺拳!刺拳!摆拳!勾拳!
一时间,漫天都是刘振声的拳影。
他的打法完全摒弃了迷踪拳的飘忽,变得极具压迫感和侵略性。
每一拳都简练到了极致,却又狠辣无比,完全是奔着Ko对手去的。
陆寅被这套连绵不绝的组合拳打得连连后退。
他发现,刘振声的这套拳法,将西洋拳的直线爆发和迷踪拳的步法完美结合。
摇闪避开了他大部分的反击,而那诡异的步法又能让他随时调整距离和角度,让人防不胜防。
“妈的!”
陆寅打出了真火。
玩拳击是吧?
老子跟你玩贴身!
他不再试图跟上刘振声的节奏,而是猛地深吸一口气,以震脚发力。
狠狠一跺。
八极拳,迎门三不顾。
一股刚猛至极的劲力自脚底升起,贯穿全身。
陆寅整个人像是出膛的炮弹,硬顶着刘振声的拳风,合身撞了过去。
刘振声显然没料到陆寅会用这种以伤换伤的野蛮打法,脸色一变。
他想退,可陆寅的速度太快!
电光石火间,刘振声只能收回攻势,双臂护在胸前。
“咚!!”
如同重锤擂鼓!
刘振声被陆寅这一下铁山靠,撞得倒飞出去三四步,胸口气血翻腾,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而陆寅也不好受,硬挨了刘振声两记摆拳,两边肋骨火辣辣地疼。
“好!”
“再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暴喝出声,眼中的战意燃烧到了顶点。
一个是将西洋拳法融入国术的天才。
一个是身怀三大内家拳,又有现代搏杀术打底的怪物。
两人再次战到一处。
一个身形摇摆,拳如雨下,如同擂台上的重炮手。
一个大开大合,刚猛无俦,好似战场上的陷阵猛将。
形意对迷踪,八极撼拳击!
两人从场中打到场边,拳脚碰撞声不绝于耳。
周围观战的精武会弟子们,早已看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这等层次的交手,他们连看都快跟不上了。
洪九东在一旁抱着陆寅的西装外套,紧张地手心全是汗,嘴里不停地念叨,“诶,大哥,大哥,可别把人打坏了,这可是人家的地盘……”
“砰!”
又是一次猛烈的对撞,两人双双分开,各自退出数米。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
刘振声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陆寅,脸上是酣畅淋漓的笑意,“陆兄弟,功夫又精进了!”
陆寅也笑了,胸中的郁结之气,在这一场痛快淋漓的打斗中,消散了大半。
“你也不赖。”
他喘着气,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刘兄,你这打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泰森来了。”
“泰森?”刘振声一愣,“那是谁?也是拳师?”
陆寅喘着气,摆了摆手,“一个打拳很猛的黑……额,好汉。”
两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
真想像上次那样,再打上三天三夜!
正当刘振声还想说什么,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从旁边传来。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面容硬朗,留着短须的中年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正是津门大侠,霍元甲。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却自有一股如山如岳的宗师气度。
“师父!”
刘振声和周围弟子齐齐躬身行礼。
陆寅也收了架势,抱拳道:“霍师傅。”
霍元甲微微点头,目光落在陆寅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陆老板,你这八极拳,杀气太重,劲力虚浮,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啊。”
陆寅心头一震。
只一句话,就点中了他最大的问题。
他的八极拳,都是靠着原主的身体记忆和自己的搏杀经验速成的,连实战都很少运用,确实少了那种千锤百炼的沉稳根基。
“还请霍师傅指点。”
陆寅虚心求教。
霍元甲没有多说,只是抬起脚,在原地轻轻一跺。
“砰。”
一声轻响,他脚下的青石板,竟以落脚点为中心,蛛网般裂开了数道细密的纹路。
而霍元甲的整个身体却连晃都没晃一下。
他骇然地看着霍元甲。
这……这是暗劲!
而且是已经能将暗劲运用自如,透体而出的境界!
不对。
这难道是,化劲?
“正所谓,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
“八极拳,讲究沉坠劲,力从地起,劲贯全身。你只学会了如何将力打出去,却没学会如何将根扎下去。”
霍元甲缓缓收回脚,“刚才那记猛虎硬爬山,力是从脚底上来了,可到了腰上,就散了三分。”“你只想着一往无前,却忘了八极拳的根本,在于‘沉坠’二字。”
陆寅听得心中剧震。
霍元甲只看了几眼,就将他的问题剖析得一清二楚。
这份眼力,这份见识,不愧是开宗立派的大宗师!
今日听霍元甲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
陆寅收起所有杂念,对着霍元甲,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
“多谢霍师傅指点!”
霍元甲坦然受了他这一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坐下说吧。”
几人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陆老板,”霍元甲开门见山,“你今日前来,也是为了那份报纸上的爱国比武大会吧?”
陆寅点了点头,“国难当头,东三省危在旦夕。晚辈心中郁结,不知这身武艺,该用在何处。看到精武门的倡议,特来请教。”
他这话说的诚恳,是发自肺腑的迷茫。
听了陆寅的话,霍元甲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叹了口气,原本刚毅的面容上,也染上了一抹沉重。
“如今国人积弱,精神萎靡,总觉得洋人船坚炮利,我们处处不如人,连脊梁骨都软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
“强国,必先强种。强种,必先强身。我辈武人,练的是筋骨,磨的是意志。洋人说我们是东亚病夫,那我们就打碎这块牌子给他们看!”
“以武会友,是为切磋技艺,更是为了振奋人心!让那些还沉睡的人都醒过来,看看这个国家已经到了什么地步!让他们知道,想活下去,就要自己站起来,就要把腰杆挺起来!”
“我举办这次大会,就是想告诉全天下的国人,我辈华人,不是病夫!我们的脊梁,还没有断!”
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陆寅静静地听着,只觉得胸中那股盘旋已久的郁气,仿佛被一道惊雷,劈得烟消云散。
他一直纠结于,是该用这身武艺去争权夺利,在乱世中保全自己和兄弟,还是该去做些什么。
现在,霍元甲给了他答案。
争!当然要争!
但争的不是一个码头,一条街,而是整个民族的一口气!
立棍!当然要立!
但立的不是堂口里的威风,而是国人心中不倒的脊梁!
“霍师傅,”
陆寅站起身,对着霍元甲深深鞠了一躬,“小子受教了。”
就在这时,一个弟子从外面跑进来,“师傅,外面来了几个东洋人,说要见您。”
“师兄弟们说您在会客,他们便要硬闯。”
“现在在外面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