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击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两座肉山,额头顶着额头,肩膀抵着肩膀,死死地角力。
小泉那身肥肉剧烈地颤抖着,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极致,脸上的横肉挤作一团,憋得发紫。
他想再往前拱一步,可对面的那堵墙却纹丝不动。
袁宝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痛苦,反而透着一股子兴奋。
他咧着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步不退。
袍哥会的汉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瞪圆了眼睛。
渡边正雄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小泉的力量有多恐怖。
那是经过千锤百炼,专门为了冲撞和投掷而练出的力量。
可现在竟然有人能和他正面抗衡?
僵持,持续了足足十几秒。
小泉眼中凶光一闪,他知道单凭力气,短时间内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傻大个。
“嗨!”
他爆喝一声,顶住袁宝的肩膀猛地一错,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狠狠地抽向袁宝的脸!
“啪!”
一声响亮到让人牙酸的脆响。
那不是普通巴掌的声音,更像是用一块湿透的厚牛皮,猛地抽在石头上。
相扑高手的巴掌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称之为张手,那是相扑中唯一的击打技巧。
曾经就有相扑高手一个巴掌把马扇死的先例。
袁宝巨大的身体晃了一下,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可他脚下没退,依旧死死地顶着小泉。
“啪!啪!啪!”
小泉一击得手,便不再角力,双臂抡开,两只肥厚的手掌如同雨点般,左右开弓,对着袁宝的头脸就是一顿猛抽。
那巴掌声又脆又响,在空旷的货仓里回荡,听得袍哥会的弟兄们心惊肉跳。
袁宝被打得晕头转向,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晃动,视线都开始模糊。
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那震耳的巴掌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咚!”
小泉抓住袁宝一个恍惚的空当,猛地向前一低头,用相扑中的头槌,狠狠撞在袁宝的胸口。
袁宝只觉得像是被大锤砸中,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让他那铁塔般的身躯第一次控制不住地“噔噔噔”连退三步。
劣势已显。
“哟西!!!”
“小泉!!杀了他!”
“干死他!!小泉!!”
那十几个日本浪人见状,纷纷发出兴奋的叫嚣。
铁拐李也跟着连连叫好,毕竟这与他性命攸关。
渡边正雄的嘴角,也重新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哼!这个支那人空有一身蛮力,终究是蠢货。
陆寅的心脏揪成了一团。
他看得分明,袁宝空有一身蛮力,但完全不懂得如何应对。
他只会学着小泉的样子去顶,去撞,可对方浸淫相扑多年,无论是发力技巧还是临场经验,都远不是袁宝能比的。
“小阿哥……”
袁宝被打得鼻血直流,嘴角也破了,他委屈地看向陆寅,像个受了欺负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孩子。
看着袁宝那副模样,陆寅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
“大宝!别学他!”
陆寅冲着场内大吼,“用八极拳!!”
袁宝在漫天的掌掴中微微一愣。
八极拳?
那些小阿哥曾经每天清晨在院子里打了一遍又一遍的拳法,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他那双有些迷茫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对!用八极!”陆寅见他有了反应,想象自己身临其境,急忙继续喊道,“立地通天炮!!”
小泉见袁宝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被打懵了,再次合身扑上,准备一鼓作气将这个傻大个彻底放倒。
可就在他即将撞上袁宝的瞬间。
“哈!”
袁宝发出了一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爆喝。
他不再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右脚在地上重重一跺!
“轰!”
八极拳,震脚!
整个货仓的地面仿佛随之震颤了一下!
一股凝练至极的劲力,顺着他跺下的大腿,拧腰,合胯,瞬间贯通全身。
他大手不再是胡乱挥舞,而是五指并拢,如同一柄重炮,由下至上,朝着扑来的小泉下巴猛地轰去!
立地通天炮!
小泉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想变招,可两人距离太近,他那庞大的身躯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拳头,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大。
“砰!”
一声比刚才撞击声都更加沉闷的巨响。
小泉那三百多斤的身体,像是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上,整个人竟然双脚离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噗!”
一口混杂着几颗碎牙的血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轰隆!”
小泉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整个下巴都失去了知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场中那个依旧保持着出拳姿势的傻大个。
渡边正雄脸上的表情,从戏谑,到震惊,再到此刻的阴沉。
“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袍哥会的汉子们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打得好!大宝雄起!”
“干死那小东洋!”
洪九东激动得满脸通红,狠狠一挥拳头,冲着陆寅喊:“干得好大宝!打死那个小东洋,麻子哥回家给你买肉吃!!”
陆寅的心神全都放在场上。
他知道,战斗还没结束。
“大宝!别让他喘气!”陆寅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而清晰,“进步!开门!单羊顶!”
八极拳,又称开门八极拳。
老话说,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
而开门八级,硬悍硬打,直来直往,专破你中门。
袁宝像是接收到了最明确的指令,他那高大的身躯大步向前,每一步都势大力沉,震的脚下地面颤动。
刚晃晃悠悠爬起来的小泉,眼看这巨汉再次向他撞来。
赶忙伸出双手护在胸前!
谁知袁宝肩膀微微一沉,整个人像是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右手由下而上,“砰”的一拳打散了小泉护在中门的双手。
趁他中门大开的同时,拳过肘至。
八极拳,顶心肘!
小泉被那一记通天炮打得七荤八素,又被迎面一拳轰飞双手,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巨汉手肘顶向自己胸口。
“呃啊——!”
小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再次离地而起,像个破麻袋一样飞出数米,重重撞在货仓的墙壁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便没了动静。
两座山的比拼,以其中一座的彻底崩塌,全场寂静。
接着爆发雷鸣般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