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已带着灼人的温度,承乾宫的冰镇酸梅汤换得愈发勤了,却依旧驱不散萧绝眉宇间的焦灼。案上摊着兵部刚送来的军费核算清单,朱砂笔圈出的总数触目惊心——三百万两白银。
这意味着,要守住玉门关,安抚边境,震慑镇西王,至少需要三百万两。
“陛下,户部的账册核对完了。”户部尚书满头大汗地走进来,手里捧着厚厚的账册,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难看,“经过盐案查抄补充和国库常规收支,目前库里……只剩下不足八十万两。”
“八十万?”萧绝的声音陡然拔高,指节重重叩在案上,“盐案查抄了五百万两,新政推行后盐税也增收不少,怎么会只剩这么点?”
“陛下息怒。”户部尚书连忙解释,“查抄的银两多用于填补此前的亏空、赈济江南水灾,还有新政推广初期的各项投入……加上日常开支,实在是……”
他说着,递上详细的支出明细:赈济江南用了一百二十万,填补盐案亏空用了八十万,青盐场试点投入三十万,官员俸禄和皇宫用度每月固定支出……一笔笔算下来,五百万两竟像流水般花了个七七八八。
萧绝看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只觉得一阵头胀。他知道国库不丰,却没想到竟窘迫到这种地步——三百万的军费,竟连零头都凑不齐。
“军费缺口……二百二十万两。”萧绝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这让朕如何应对边关?”
户部尚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臣……臣无能。”
次日早朝,军费问题被摆上了台面。当萧绝说出三百万两的预算和八十万两的库存时,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仿佛凝固了。
“陛下,当务之急是筹集军费。”兵部尚书出列,声音沉重,“玉门关的粮草只够支撑一月,若再拖延,恐生变故。”
“如何筹集?”萧绝的目光扫过群臣,“有主意的,尽管说出来。”
沉默片刻后,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陛下,臣以为,可暂行加征赋税,待边境安定后再行减免。”
“不可!”他话音刚落,就被户部尚书厉声反驳,“去年江南刚遭水灾,今年又推行盐政新政,百姓本就负担不轻,再加赋税,恐激起民变!”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老臣反问,“总不能让边关将士饿着肚子打仗吧?”
“可加税的风险太大了!”户部尚书据理力争,“安亲王之乱的教训还在眼前,民心不可失啊!”
两人争执起来,很快,朝堂上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加税,认为军费关乎国本,不得不为;另一派坚决反对,担心激化民怨,动摇根基。吵来吵去,却没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这时,周明远忽然出列:“陛下,或许可以向京中富商借款。京中富户如盐商、票号东家,多有家财万贯者,若能向他们暂借,待国库充盈后再行归还,或可解燃眉之急。”
这个提议让朝堂安静了片刻。向富商借款,看似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用加税,又能筹到钱。
但吴镇远立刻反驳:“周侍郎怕是忘了,盐商的利益刚被新政触及,此刻向他们借款,他们未必肯借,即便肯借,恐怕也会趁机提条件,比如……要求朝廷放宽盐政限制。”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是啊,富商逐利,绝不会白白借钱给朝廷。若他们借机要挟,岂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那……那怎么办?”有人喃喃自语,语气中带着绝望。
加税不行,借款不妥,难道眼睁睁看着边关告急?
萧绝端坐龙椅,看着下方争论不休的群臣,脸色越来越沉。他原以为解决了盐政问题,朝堂会顺畅些,却没想到一场边境危机,就将国库的窘迫暴露无遗。这大靖的家底,竟薄到了这种地步。
“够了!”萧绝猛地一拍龙案,“吵了一上午,除了加税和借款,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朝堂瞬间安静下来,群臣低着头,无人敢应声。二百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寻常法子根本凑不齐。
“今日暂且退朝,明日再议!”萧绝甩下一句话,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接下来的几日,朝会成了僵局。有人提议削减宫中用度,可皇宫开支本就节俭,就算全部省下,也不过几万两,杯水车薪;有人提议变卖宫中珍宝,却被萧绝驳回——皇家颜面,不可轻弃;还有人提议向藩王筹款,更是引来一片嘲讽,镇西王正是祸源,其他藩王怕是乐见其成,怎会借钱?
军费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得整个朝堂喘不过气来。萧绝每日召集群臣商议,却始终找不到可行之法,回到承乾宫,常常对着地图枯坐到深夜。
漪澜苑的苏晓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娘娘,陛下这几日都没睡好,眼下的乌青都遮不住了。”春桃一边给苏晓晓剥荔枝,一边叹气,“听说户部的大人都快在国库门口哭了,实在是没钱啊。”
苏晓晓捏着荔枝,心里也在琢磨。三百万两,放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确实是笔巨款。加税不行,借款不妥,难道真的没别的办法了?
【等等,现代国家遇到财政危机,除了加税和借款,还可以发行国债啊。】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苏晓晓的脑海,【国债不就是向老百姓借钱,承诺到期还本付息吗?这样既不用加税,又能筹到钱,还能让百姓觉得自己参与了国家事务,增强归属感。】
这个想法让她眼前一亮。大靖朝虽然没有国债的概念,但道理是相通的——把一笔巨大的款项,分摊到无数百姓头上,每个人出一点,积少成多,就能凑齐。
“春桃,替我备些宵夜,我去承乾宫。”苏晓晓站起身。
承乾宫的书房里,灯火通明,萧绝正对着军费清单发愁,听到苏晓晓来了,才勉强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还没睡?”苏晓晓将食盒放在案上,里面是一碗莲子羹,“我让厨房炖的,安神。”
萧绝接过莲子羹,却没喝,只是看着她:“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看陛下愁眉不展,过来陪你说说话。”苏晓晓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那份军费清单上,“还在为钱的事烦恼?”
萧绝苦笑:“二百二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朝臣们吵了几日,也没个法子。加税怕民变,借款怕被要挟,真是进退两难。”
“陛下,”苏晓晓忽然开口,“若是向一个人借不到那么多钱,为何不让天下人都出一点力呢?”
萧绝一愣:“天下人都出一点力?什么意思?”
“就是让百姓自愿出钱,帮助朝廷渡过难关。”苏晓晓解释道,“朝廷可以立下凭证,承诺日后连本带利归还。比如,百姓出一两银子,一年后朝廷还一两一钱;出十两,还十一两。这样一来,百姓既能帮朝廷的忙,自己也能得些好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就是简化版的国债啊。用利息吸引百姓自愿出资,既能筹到钱,又不会激起民怨,还能让百姓觉得自己和国家休戚与共,一举多得。】
萧绝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从未想过还能这样筹款!向百姓借钱,而非富商,既能避免被要挟,又能分散压力,百姓出的是闲钱,还能得到利息,自然愿意。
“你是说……让百姓‘借’钱给朝廷,朝廷付利息?”萧绝抓住了关键。
“对。”苏晓晓点头,“可以给这凭证起个名字,比如‘军需债券’,由户部统一印发,写明金额和利息,盖上官印,让百姓放心。百姓凭债券,到期后可以到官府兑换银两和利息。”
她顿了顿,又道:“金额可以定得灵活些,一两、十两、百两都可以,让富户能多捐,普通百姓也能参与。这样一来,积少成多,二百二十万两未必凑不齐。”
萧绝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苏晓晓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眼前的迷雾。这个法子,确实比加税和借款都稳妥!
“好!好一个‘军需债券’!”萧绝激动地一拍手,“晓晓,你又给朕想出了一个好法子!”
加税是强取,会伤民心;借款是求告,会失体面;而这“军需债券”,是等价交换,既保住了民心,又维护了体面,还能让百姓与朝廷同心同德,实在是妙!
“只是……百姓会信吗?”萧绝还有些疑虑,“他们肯把钱交给朝廷?”
“只要朝廷言而有信,按时兑现利息,他们自然会信。”苏晓晓道,“可以先在京城推行,让官员和富商带头购买,百姓见了,自然会跟着效仿。”
【公信力是关键。只要朝廷能说到做到,以后遇到类似情况,都可以用这种方式筹款,形成良性循环。】
萧绝紧紧握住苏晓晓的手,掌心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朕明白了!明日早朝,朕就提出这个法子!”
困扰多日的军费难题,竟被苏晓晓轻描淡写地解决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庆幸。有她在身边,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似乎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快尝尝莲子羹,都快凉了。”苏晓晓笑着催他。
萧绝这才想起碗里的莲子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连日来的焦灼仿佛都被这甜味冲淡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柔和而温暖。书房里的气氛,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好主意,变得轻松起来。
萧绝知道,“军需债券”能否成功,还需看推行的效果,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可行的方向。而这个方向,是身边这个总能带来惊喜的女子,为他指明的。
他看着苏晓晓恬静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守住这大靖江山,不辜负她的智慧,也不辜负天下百姓的信任。
夜色渐深,承乾宫的灯火依旧明亮,映照着一份新的希望,也映照着两颗紧紧相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