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仪的声音在风中微微发颤:那只虎...究竟是谁?
谢明昭转眸看她,碎发被山风拂乱,那双总是温润的眸子里此刻盛着化不开的柔情:妙仪,不要问。
他抬手为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知道得越多,越是绝望。好好活着,尽早离开建康。
表哥不说,我自会去查。
孙妙仪固执地蹙眉,我不信这局破不了。
傻丫头。谢明昭忍不住轻笑,眼底漾开宠溺的涟漪。
他忽又望向远处暮色中的建康城,耳垂悄然泛起薄红:妙仪,你可曾...心仪于我?
孙妙仪猝然怔住,慌乱地垂下头。
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她实在不忍伤这颗赤诚的心。
不答也无妨。
他的声音裹着山风传来,我心悦你,很久了,从前总以为来日方长,可如今...
他转身凝视着她,眸中翻涌着克制的深情,妙仪,我只求当下。
孙妙仪只觉得脸颊发烫。
这情形好比素来端方自持的长辈突然表白,她窘得指尖都在发颤:表、表哥,眼下局势危急,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谢明昭却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说不清的怅惘:大势岂是你我能左右?不如...珍惜当下。
这、这不对!
孙妙仪急得皱起了眉,表哥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再清楚不过。
话音未落,他温软的唇已轻轻覆下。
那带着青松清香的吻太过温柔,让她一时忘了推拒。
直到他的指尖触到衣带,她才猛然惊醒,用力将他推开。
表哥怎能如此!她绯红着脸嗔怒,粉色的身影慌乱地消失在暮色中。
以至于她没看到,谢明昭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眼中满是不舍。
——
回府路上后,孙妙仪才想起尚未去易阁探听刺杀王玄之的凶手消息。
她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命车夫调转方向,朝着易阁疾驰而去。
岂料刚踏入阁中,管事便迎上前来,恭敬地递上一枚绣着缠枝莲纹的香囊:姑娘来得正好,阁主特意吩咐,若您前来,便将此物交予您。
孙妙仪接过香囊,回到马车内,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然而当看到那行字时,她顿时如坠冰窖!
只见上面写着七个大字!
杀王玄之者,谢明昭。
她整个人僵在车厢里。
怎么会...怎么会是表哥?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翻涌。
难道表哥已经知晓那天她与王玄之...?
可即便知晓,以他素来沉稳的性子,怎会做出这般不计后果的事?
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思及此,她忽然对车夫道:转道去王府。
而在此时,初冬的天气忽然下起雪来。
马车正行驶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吵。
下一刻,车夫猛地勒住缰绳,呵斥道:老乞丐,滚远些!
孙妙仪掀开车帘,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立在风雪中,花白的须发沾着冰碴,手里却稳稳攥着个乌黑的馒头。
那馒头脏得看不出本色,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老不死的!敢偷我的馒头!店家伙计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令人惊讶的是,那老乞丐虽步履蹒跚,却是一个轻巧的转身便避开了攻势。
伙计收势不及,整个人栽进雪泥里,惹得围观众人哄笑。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单薄的衣衫上,更添几分凄凉。
眼见伙计恼羞成怒又要扑上来,孙妙仪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店家,这位老人家的吃食我替他付了,余下的钱都找给他。
老者闻声抬头,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却异常清亮。
他打量着孙妙仪,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牙齿:小娘子命格虽坎坷,却生了副菩萨心肠。往后怕是还要经历不少磨难......
碧荷气得柳眉倒竖:我家姑娘好心帮你,你倒咒起人来了!
老者不理会她的怒斥,继续慢悠悠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只要守住本心,自有破局之日。
孙妙仪抬手止住还要争辩的碧荷,郑重地欠身:妙仪谨记道长教诲。
那老道怪笑两声,跛着脚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雪幕中。
慕容离在车内挑眉:这种江湖术士的胡话,你也当真?
孙妙仪垂眸不语。
她自己是重生之人,对天命之说岂敢不敬。
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纹,只轻声道:不过是看他可怜罢了。
马车一路行驶到王府,虽没有拜帖,但门房小厮一见是她,态度立时恭敬起来,忙不迭地将她往府内引。
姑娘可算来了!
那小厮边走边叹,快去劝劝玄之公子吧,他已经三日未曾进食了!
孙妙仪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自那日姑娘离开后,公子就被夫人禁足在院中,非要他与谢家定亲不可。
小厮压低声音,谁知公子竟以绝食相抗,夫人这几日急得鬓角都生了白发...
原来如此,难怪她发出的信件都如同泥沉大海。
行至王玄之的院落,果然见两名带刀侍卫守在月洞门外。
没有夫人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门房急忙凑上前,在侍卫耳边低语几句。
那两人神色古怪地打量孙妙仪片刻,终是侧身让开:
孙妙仪疑惑地看向门房,小厮解释道:夫人早有吩咐,若是姑娘前来,不必阻拦。
她这才恍然,推门而入。
只见院中只有三两仆从在洒扫,见到她皆纷纷行礼。
孙妙仪径直走向那间熟悉的厢房,轻叩门扉。
然而却无人应答。
她正觉得有些奇怪,忽然身后脚步轻响。
还没来及回头,一方浸着异香的帕子突然便覆上她的口鼻!
孙妙仪正要挣扎!
然而那股刺鼻的甜香已经直冲灵台,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很快便软倒下去!
那引路的门房小厮冷笑着收起绢帕,朝暗处打了个手势:抬下去。
与此同时,客院内的庾方回已是第五次端起茶盏。
他烦躁地将冷茶一饮而尽,终是忍无可忍,重重将青瓷茶盏顿在紫檀木案上。
王玄之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霍然起身,锦袍在烛光下泛着暗纹,如今这么大的事不见他出来也就算了,我特意连夜返京,他竟连面都不露?
他指着侍立一旁的管事,眉宇间尽是戾气:快去把王三给我叫来!再躲着不见,休怪我拆了这洗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