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仪踩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缓步走到桓萱儿身侧。
她垂眸瞥了眼那张昏死过去的脸,漫不经心地抬起绣鞋,用鞋尖轻轻碾过对方沾着草屑的脸颊,姿态随意得如同在拨弄路边的落叶。
弄醒她。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已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指尖轻扬递向崔逸。
人,我收下了。有劳阁主亲自跑这一趟。
她的声音在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冽,若是刺杀王玄之和桓子健的凶手有了消息,还望阁主记得递个话。
崔逸含笑接过银票,修长的手指在票面上轻轻一捻便收进怀中。
听到此话,他眼底依旧漾着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在秋日暖阳下透出几分疏离的凉意。
他忽然轻声道:刺杀王玄之的凶手...倒是已有些线索,姑娘若得空,不妨来阁中细谈。
那桓子健的呢?她依旧垂眸看着昏迷的桓萱儿,连眼角都未曾抬一下。
崔逸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连唇角都多扬起了三分:这个...暂时还未有头绪。
孙妙仪细眉轻蹙,秋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在光洁的额头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烦请阁主多费心,待得了空,我自会登门叨扰。
崔逸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随手抛来一只小巧瓷瓶:“此物嗅之即醒,告辞。”
待那马蹄声与车轮声彻底消失在林道尽头,孙妙仪才轻轻掀开手中瓷瓶的木塞,递到桓萱儿鼻下。
一股刺鼻的清凉气息钻入鼻腔,桓萱儿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缓缓退去。
意识刚刚回笼,一记狠辣的耳光便携着风声重重扇在她脸上!
啪——!
桓萱儿被打得偏过头去,鬓发散乱,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她猛地瞪大眼睛,厉声尖叫:谁敢打我!
待看清眼前人时,她倒吸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孙妙仪!
她慌乱地环顾四周,只见四周的密林中树影幢幢,自己的侍女的晕倒在地,随行的侍卫更是不见踪影!
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没有半点逃生之路!
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
她凄厉的呼救声在寂静的林间回荡,却惊起几只寒鸦扑棱着翅膀从树梢飞走,除此之外,再无人应答。
别白费力气了。
孙妙仪的声音淡然看着她,目光是一片冷寂,这片林子,我早就打点好了。
桓萱儿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蜿蜒而下:桓子健!你害惨了我!
孙妙仪闻言冷笑一声,缓步逼近:我们之间的恩怨,与旁人何干?
我为什么不能怪他!
桓萱儿突然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定是他向你告密,你才会来报复我!
她又哭又笑,状若疯魔:桓子健你这个畜生!为了这个女人先是抛弃王娴,又怕失了势力要拿我去联姻掩人耳目......现在竟纵容你的女人来害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闭嘴!
孙妙仪被她吵得蹙起眉头,抬脚狠狠踹在桓萱儿心口。
桓萱儿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尘土沾满了她华贵的锦裙。
今日,我们只算我们之间的账。
桓萱儿捂着剧痛的胸口,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孙妙仪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弱质女流。
她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们有什么好说的?我要回府!我可是桓家嫡女,你若敢伤我......
桓家嫡女?
孙妙仪轻笑出声。
她突然又是一脚踹出,力道之大让桓萱儿在地上连滚数圈,她发钗坠落在地,青丝散乱如疯妇。
你以为现在还摆得出桓家千金的架子?
孙妙仪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日光透过枝桠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我们本无冤无仇,是你非要置我于死地,现在我若放你走,岂不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她已抬脚对着桓萱儿胸口狠狠踢下!
啊——!
桓萱儿惨叫出声,慌忙用双手格挡,可哪里敌得过习武数月的孙妙仪?
不过几招就被打得口鼻溢血,连呼吸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求求你...放过我...桓萱儿涕泪交加地求饶。
又是几脚踹出之后,孙妙仪动作一顿。
她忽然往回走去。
慕容离抱臂倚在树旁,见状挑眉嗤笑道:“怎么,心软了?别忘了她可是几次要取你性命......”
他话音未落,却见孙妙仪已经利落地抽出他腰间长剑。
寒光乍现,映出她冷静得近乎残忍的眉眼。
“打累了,”
孙妙仪轻描淡写地说,“直接了结算了。”
“不——!”
这话一出,桓萱儿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哪里还顾得着半分贵女风度,竟是连滚带爬的往前面逃了起来。
然而桓萱腿脚发软,根本跑不动也跑不远,再一回头便发现孙妙仪已然提着剑走了过来!
她不禁涕泪横流的跪地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哥哥已经秘密离开建康,他这次回荆州就是要举兵造反!留着我,你们还能用我要挟他!求求你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浑身抖如筛糠。
孙妙仪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
“我只知道——血债血偿!”
霎时两道剑光如电,破空之声响起!
血液喷溅而出,有几滴温热落在孙妙仪白皙的脸颊上。
她却连眼睛都没眨,只随手用袖角拭去血迹,动作从容得仿佛不是第一次杀人。
“还你。”
她将擦拭干净的长剑递还给慕容离,语气平静,“我们回去。”
慕容离难得露出震惊之色,打量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啧啧赞叹:“没想到你一个闺阁女子,下手比职业杀手还要利落,日后若是在建康待不下去了,不妨随我做杀手去。”
孙妙仪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此刻她的脑海里正翻江倒海地回放着方才的一幕,她下意识地又擦了擦脸颊,尽管上面的血渍早已拭净。
两人默然回到营地,火堆旁,刘钰正专注地翻动着烤架,见他们归来,立即扬起灿烂的笑容,将几串烤得金黄的肉串递到孙妙仪面前:
快尝尝!我特意挑了最肥美的部位,每一串都烤得外焦里嫩——
他话音未落,孙妙仪已接过竹签轻轻咬了一口。
随即她的眉头微微蹙起,难以置信地望向刘钰。
她毫不留情的指出道:烤焦了。
怎么可能!
刘钰忙将另一串尝了一口,随即地一声吐了出来!
他脸上有着一丝尴尬:第一次烤,火候还有些掌握不住...我这就重新给你烤!
孙妙仪却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别忙了,我今日...没什么胃口。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下次吧,下次再尝你的手艺。
说罢,她转身走向停在树影下的马车,裙裾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我先回了。
孙府的马车辘辘远去,最终消失在层林尽头。
刘钰立在原地,脸上温润的笑意褪去,渐渐凝成一层寒霜。
他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身形如鬼魅般几个起落,便已来到孙妙仪方才动手的河边。
两具尸身横陈在地,皆是一刀毙命。
刘钰面无表情地拔出腰间佩刀,寒光闪过,又在每具尸身上补了几刀,确保绝无生还可能。
随即,他利落地抱来枯枝柴草,将尸身覆没其中。
火折子亮起一点猩红,随即燃成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