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谢明昭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
谢明昭将孙元礼这番色厉内荏的丑态尽收眼底。
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些,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月白的衣袂在晨光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姑父言重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冷冽,“谢府留表妹养病,正是顾念姑父家中琐事繁多,老太太年迈体弱,恐无暇精心照料病弱之人,表妹在此,一切自有谢家担待,姑父大可安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孙元礼青红交加的脸,语气越发疏离淡漠,如同在打发一个不速之客:“姑父事务繁忙,想必还有诸多朝务需处理,明昭就不多留姑父了。”
他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却拒人千里,“姑父,请回吧,表妹,我自会替姑父,‘好好’照顾。”
说罢,他甚至不再多看孙元礼一眼,径直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内厅走去。
那月白的背影挺拔孤傲,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你……你……!”
孙元礼瞠目结舌地看着谢明昭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气得浑身乱颤,手指哆嗦着指向那消失的背影,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无礼!
狂妄!
目中无人!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他孙元礼好歹也是堂堂廷尉,正三品的朝廷命官!
竟然被一个小辈如此不留情面地扫地出门!
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要当场呕出血来!
他脸色铁青的再澄怀堂内来回踱了两步,只觉得这谢府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狼狈。
最终,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
不能发作!绝对不能在此地发作!否则只会更加丢人现眼!
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谢明昭的背影,声音干涩而僵硬,带着一种强撑的“体面”:“好……好!贤侄说得……也有道理!妙仪在此养病,姑父……姑父自然是放心的!”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那……那就让她好生休养!姑父……姑父十日后再来接她!届时,想必妙仪也……也该大好了!”
说完,他再也不敢停留,如同背后有恶鬼追赶一般,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身,快步冲出了澄怀堂,冲出了那让他屈辱的谢府大门。
直到重新坐回那辆半新不旧的马车里。
孙元礼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瘫软在车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中衣,冰凉地贴在背上。
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触手是一片湿冷的汗水。
澄怀堂内,一片死寂。
方才奉茶的小丫鬟悄无声息地进来收拾茶盏,动作轻巧利落。
谢明昭并未走远,他只是站在通往内厅的雕花月洞门后,阴影笼罩着他半边清俊的面容。
他静静地看着孙元礼方才坐过的位置,看着那杯几已然冷透的清茶,眼神幽深难测,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十日?” 他薄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也嘲讽至极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悉世情的冷漠和对人性卑劣的了然。
他转身,月白的袍角在光影中划过一道决然的弧线,朝着孙妙仪所居的“清芷院”方向,缓步而去。
—
清芷院。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繁茂的梧桐树,在庭院里洒下细碎跳跃的金斑。
几只黄莺藏在浓荫深处,啁啾鸣啭,更添几分慵懒的夏日气息。
然而,此刻院中的宁静却被一种喧闹的声音打破。
几个约莫五六岁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围着院中那方小小的荷花池追逐嬉闹。
领头的是谢家旁支的一个小胖墩,手里挥舞着一根新折的柳条,笑得见牙不见眼,追着另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桃红小袄的女娃跑。
女娃尖叫着,迈着小短腿咯咯笑着躲闪,不小心踢翻了旁边一个正在专心致志堆小泥人的小男孩的“杰作”。
小男孩先是一愣,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堆起来的“宏伟宫殿”瞬间变成一滩烂泥,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旁边另一个稍大点的孩子立刻充当起和事佬,手忙脚乱地去哄,一时间,孩子的笑闹声、尖叫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如同煮沸了的水,在清芷院的上空欢腾翻滚,着实吵闹得很。
书房内,却是一方截然不同的天地。
紫檀木的书案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卷摊开的书册。
孙妙仪斜倚在一张铺着冰蓝色云锦软垫的贵妃榻上。
她穿着一身杏粉色的罗裙,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衬得透出一种慵懒。
她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她的对面,坐着谢明澈。
这位谢府的三公子,继承了谢家一贯的好皮囊。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天生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洒脱不羁的风流意味。
他今日穿着一身竹青色的杭绸直裰,更衬得身姿挺拔,俊朗不凡。
然而,此刻这位以“京城四公子”之一闻名、向来洒脱不羁的三公子,坐在孙妙仪对面,姿态却显得有些……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