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里只剩下谢明昭与孙妙仪二人。
谢明昭立于窗边,一袭素雅的月白云纹宽袍,衬得他愈发清雅出尘。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温润的落在孙妙仪身上:“妙仪,看桓子健今日表现,难不成传闻他与你的婚约竟是真的?”
孙妙仪对上他那双温润的眼眸,她坦然点了点头:“是有此事,但我会想法子退了,桓子健,并非我良配。”
谢明昭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眸里,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微风掠过平静的湖面,转瞬即逝。
他没有追问她为何断定桓子健“非良人”。
只是看着她,在看到她眼中那一丝难以掩饰的恨意时,他微微敛目,将眼中的情绪敛去。
当他再次开口,话题却陡然转向了一个更让孙妙仪措手不及的方向。
“表妹如今也到了考虑夫家的年纪。”
他的声音平和,如同在询问她今日的饮食起居,坦荡自然,毫无狎昵或尴尬之意,只有纯粹的关心。
“你可有人选?”
饶是如此,孙妙仪的脸颊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面对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如同清风明月般的表哥。
谈及婚嫁之事时,难免有着几分羞意。
然而,这股羞窘之下,更汹涌的情绪却是抗拒。
嫁人,意味着要将自己辛苦得来的财富拱手让给一个陌生的家族支配,意味着要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遵守无数繁文缛节,看公婆脸色,受妯娌排挤。
意味着从此失去自由,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在深宅大院里耗尽青春。
她那位早逝的母亲,那位温柔美丽却红颜薄命的女子,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在夫家郁郁寡欢,最终芳魂早逝,留下她孤苦伶仃……
她不要重蹈覆辙!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神情已变得异常平静。
那双漂亮的眼眸直视着他深邃的眼,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坦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表哥。”
她唤了一声,声音微哑,“其实……我不想嫁人。”
这句话让谢明昭那眼眸深处,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波动。
他微微扬眉,目光依旧沉静地落在孙妙仪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孙妙仪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瞬间涌起的湿润。
她努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将那份深埋心底的恐惧和盘托出:
“我害怕……”
她顿了顿,仿佛说出这几个字需要极大的勇气,“害怕重蹈母亲的覆辙。”
“母亲”二字出口时,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厅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谢明昭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孙妙仪身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这漫长而深刻的一眼,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终于,谢明昭薄唇轻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知道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蕴含了千钧之力,瞬间卸下了孙妙仪心头的巨石。
他没有质疑她的“离经叛道”,没有用世俗的礼法来规劝她,更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或不解。
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恐惧和选择。
接着,他继续道,语气自然而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会给你想办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然后给出了具体的方案:“桓子健的婚事,我帮你推了吧。”
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没有长篇大论的分析,没有权衡利弊的试探,只有最直接有效的解决途径。
这就是谢明昭的行事风格。
他看到了她的困境,理解了她的恐惧,便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为她扫平障碍。
这份庇护来得如此直接,如此强大,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
孙妙仪的心,猛地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击中,酸涩与感动瞬间涌上鼻尖,眼眶微微发热。
在孤立无援的异世,有这样一位表哥愿意为她遮风挡雨,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答应下来。
然而,就在这暖流涌动的瞬间,另一股更加强烈的情绪猛地抬头——那是她的自尊与倔强。
她习惯了依靠自己,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习惯了不欠人情。
前世如此,今生更甚。
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倔强的坚持。
看着谢明昭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表哥,”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自己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