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众人离去,只余傅弘之一人时,他方才缓声开口:“主上未给弘之锦囊,想必另有要事交代。”
孙妙仪的目光凝在院外,袖中手指捏得骨节泛白,眼底翻涌的恨意几乎压不住。
王娴,你的招我接下了。
接下来——该我了。
你最好,也能接得住!
“此次任务由你统管,一切消息,即刻报我。”
见她如此干脆地托付,傅弘之眼中掠过一丝讶色,随即轻笑:“郡主就这般信我?不怕弘之……其实是别人派来的细作么?”
“怕。”
孙妙仪转回视线,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径直望向他,清澈而笃定,“可我更有把握,你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郡主气魄,弘之佩服。”
他笑意深了些,话里似有若无地绕着一缕别样的意味——像是叹服,又似玩味。
“他们应准备得差不多了,随我去校场。”
“是。”
傅弘之随在她身后,步出厅门时,忽然压低声音问:“若方才……真有人放下锦囊,主上果真会放其离开么?”
孙妙仪脚步微滞,侧首回眸,唇角轻轻一扬:“若我说不会呢?”
傅弘之对视着她,眼底渐渐浮起一抹与她极为相似、狐狸般幽微的笑。
“那,”他轻声应道,“弘之便安心了。”
校场上,数人正挥汗操练。管家程墨一见她来,立即趋步上前,恭敬道:“主子,一切都已准备好,请您示下。”
这程墨年约四五十,蓄一把整齐的山羊须,原是孙妙仪铺子里发掘出来的人,不仅记性奇佳,处事待人更是周密妥帖,滴水不漏。
“好,开始吧。”
第一个,沈田子。
他的对手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抱拳行礼,架势沉稳。
铜锣声刚响,壮汉便如蛮牛般冲撞而来,拳风刚猛。
沈田子却不闪不避,直到拳锋将至面门,他才猛地侧身,动作快得带起残影。
电光石火间,他五指如铁钩般扣住对方腕关节,一拧一送!
“咔嚓!”
清脆的骨节错位声让场边几人眉头一跳。
壮汉闷哼一声,右臂已软垂下去。
胜负已分!
可沈田子眼中凶光更盛,他顺势抢进,另一只手扼住了对手咽喉,五指深深掐入皮肉。
壮汉的脸瞬间涨成紫红,眼球凸起,另一只手徒劳地抓挠。
场边一片死寂!
这显然已超出比试的范畴!
管家程墨看向孙妙仪,见她几不可察地颔首,才立刻高喝:“停!沈田子胜!”
沈田子松手,那壮汉瘫倒在地,剧烈呛咳起来。
他自己却已换上一副嬉皮笑脸,朝孙妙仪一揖:“郡主觉得如何?”
旁观的傅弘之等人,面色皆沉了下来,此人下手阴毒,不知分寸。
唯有孙妙仪面色无波,她甚至抬手轻拍两下:“嗯,下手干净利落,心也够狠,不错!”
沈田子顿时被夸得眉开眼笑,却没看到孙妙仪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喜。
下一个是沈庆之。
他不急不慢地走上校场,对着十八般武器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杆长枪。
周围几人不由有些好笑——他一副书生模样,却拿起秉性刚强迅猛的长枪,画风实在有些清奇。
他的对手使一对短戟,见状嗤笑一声:“先生,枪沉,莫要闪了腰。”
沈庆之也不恼,微微一笑,单臂持枪,随手挽了个枪花。
那乌黑的枪身在他手中竟似轻若无物,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嗡”的一声清鸣。
短戟手顿时神色一凛,收起了轻视。
战斗开始。
短戟手双戟翻飞,攻势如潮,专走险狠近身的路子,想要逼沈庆之长枪难以施展。
然而沈庆之步法精妙,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
不过十余回合,沈庆之枪尖一颤荡开双戟,顺势一送,枪杆已轻轻点在对手胸口膻中穴。
短戟手顿时气息一滞,连连后退数步,面露骇然的拱手认输。
“承让。”沈庆之收枪而立。
“好!”
孙妙仪叫了声好,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能给她个意外之喜。
沈庆之朝她优雅一礼,摇着羽扇,不紧不慢走了下来。
第三个出场的是王镇。
看着他上场,孙妙仪不由坐正了身子,颇感兴趣地盯着他——看他这外表就是武功盖世的模样,想必这场打斗会十分精彩。
然而王镇上去挑选了半天。
他的对手早已挑好了武器,见他这般磨蹭,不由粗声粗气道:“你选好了没有!”
王镇本来沉思的目光看向那人,平静却如同实质的威压,顿时让那人倒退半步,有些心虚道:“看什么,我都等你半天了。”
王镇却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们比射箭吧。”
“什、什么?”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镇又说了一遍,他这才无语地看着他道:“行吧。”
于是两人在场内开始射箭。
只见王镇的对手已经“刷刷”射出了几箭,而王镇才刚刚拉开弓箭。
他手微微颤抖,随即猛的射出。
“嗖——”
箭离弦而去,划出一道略显飘忽的弧线,然后……擦着箭靶边缘,远远地扎进了后面的土墙里。
全场安静了一瞬。
站在不远处的裁判嘴角抽了抽,随即报道:“王镇,脱靶!”
“噗!”沈田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王镇有些羞愧地转过身来,对着孙妙仪一揖道:“在下……不善武力。”
“不善武力?”
孙妙仪看着他那一身唬人的身板,这怎么看也像个高手的模样。
她不由扶额道:“那可有别的擅长?我这里不养闲人。”
王镇看着她,神色平静道:“我自幼熟读兵法,对于行军打仗颇有研究。”
“兵法?”
孙妙仪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此刻的荆州久攻不下,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将其攻下?”
王镇想了想道:“我会——不攻。”
“什么!”
沈田子直接叫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道,“王镇你到底会不会兵法……”
孙妙仪却手一挥,制止了他的话,对着王镇笑眯眯地,好整以暇道:“哦?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