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那叹息声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放心,我不杀你们。”
男子的声音低沉,如清泉淌过冷玉,带着一丝伤后虚弱的沙哑,却意外地清越动听,瞬间驱散了几分周遭的肃杀之气。
孙妙仪悬着的心稍稍落回实处,但依旧不敢靠得太近,她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且有说服力:“慕容离,我是受方才离去的那位黑衣友人所托,前来为你治伤的。但为了我们彼此都好,有些话须得说在前头。”
她伸出两根手指,神色认真:“第一,你若想我尽心替你治好这身伤病,从今日起,必须全力配合我的一切诊治,不许有丝毫反抗,更不许动辄打骂或起杀心。”
“第二,”她顿了顿,继续道,“待你伤势痊愈后,需留在我身边,保我三年周全。三年期满,我自会销毁你的奴籍,还你自由之身,自此两不相欠。”
慕容离抬眸看着她,虽然周身凌厉的杀气已收敛殆尽,但那目光依旧深邃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得孙妙仪心底有些发毛。
他沉默片刻,忽然没好气地开口,语气里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委屈?“方才那个女子,你二话不说便撕了卖身契放她自由,为何到了我这里,便是这般诸多要求?”
孙妙仪没料到他会计较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双手一摊,说得理所当然:“没办法,谁让你看起来……比较‘有用’呢?她一个弱质女流,我不要她保护都算好的了。”
慕容离闻言,竟是低低地笑了一声,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这倒也是。”
短暂的交涉达成共识后,慕容离不再多言,依言随着她们主仆二人上了停靠在暗处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就在转了一个弯后,孙妙仪忽然透过摇曳的车帘缝隙,看到前方去而复返的人儿。
符芸儿!
她将车帘一掀,对她唤道“符芸儿,你怎么在这?”
符芸儿看到马车中的她,顿时欣喜一拜道“恩人!芸儿如今已是无家可归,请收留芸儿吧!芸儿愿为您当牛做马,也好过流落在外,受人欺辱糟践!”
孙妙仪坐在马车中,目光落在车外那道身影上,眼中掠过一丝得逞的浅浅笑意。
她微笑着看着她道“既然如此,那就上车吧!”
符芸儿上了车后,马车再次起行,朝着城西那处僻静的三进院落驶去。
抵达小院后,孙妙仪迅速为两人安排了房间。
大厅内,慕容离一进屋便几乎脱力地跌坐在椅中,他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任谁都看得出他全凭一股意志在强撑,已然到了极限。
孙妙仪稍稍查看了他的伤势,确定他的病症后,便对转向符芸儿神色郑重地交代:“芸儿,我今日不便久留,必须尽快回府。回去后我会立刻为他研制对症的药物。这几日,他的情况就托付给你了。务必要严格按照我留下的药方定时煎药喂服,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派人到孙府寻我。”
符芸儿朝着孙妙仪深深一福,语气无比郑重:“恩人放心!芸儿必竭尽所能,不负恩人所托!”
吩咐完毕,孙妙仪走到慕容离面前,看着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沉声道:“我今日先回去,明日会寻机会来为你治疗。在此期间,你千万要平心静气,不可妄动情绪,更不可强行运功,只管静卧休养,等我回来。”
此刻的她,目光沉静如水,语气沉稳,全然没了之前的里的模样,竟透出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
慕容离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哑声道:“知道了。”
安排妥当,孙妙仪不再耽搁,转身登上马车。
车轮再次滚动,这一次,是朝着孙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万籁俱寂,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空旷的街道上,勾勒出屋舍朦胧的轮廓。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唯有孙府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清晰的“轱辘”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孙妙仪倚靠着车壁,心慌的砰砰直跳,她完全不敢想象,若是此刻行踪败露,被父亲或是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发现,自己将会落入怎样万劫不复的境地!
名声尽毁都是轻的!
她不禁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这世道,女子想要做点事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小姐,别怕,”
青黛看出她的焦灼,压低声音安慰道,“奴婢等会可以带你翻墙进去,绕开后角门,这样不会惊动门房和巡夜的婆子。”
孙妙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惶惑:“也只能如此了。”
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离孙府侧巷还有一段距离的暗影里。
两人蹑手蹑脚地下了车,提心吊胆地绕到孙府高墙外一条窄窄的小巷中,这巷子对面恰是另一户人家的后墙,更为隐蔽些。
青黛率先走到墙根下,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语气坚定:“小姐,快来,踩着我的肩膀,我送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