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旧尘山谷,空气里浸着海棠花与泥土交融的清润气息。商宫书房内,沈绯瑶指尖捻着那枚刻着“柳”字的青玉佩,反复摩挲着玉佩表面细腻的纹路,眉头微蹙。窗棂外的阳光透过薄雾洒进来,在紫檀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桌上还摊着那张从红木原料中找到的朱砂纸条,“半月之期,旧尘山谷,血债血偿”十二个字,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
金繁推门而入时,带进来一阵微凉的风。他身上还带着晨练的薄汗,玄色劲装的衣襟微微敞开,手中握着一卷刚从执刃殿取来的卷宗。见沈绯瑶凝眉沉思的模样,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卷宗放在桌上,沉声道:“城西破庙的现场勘查完毕,除了那具毒发身亡的镖师尸体,只找到一些残留的黑色毒粉,经小白留下的机关术图谱比对,正是无锋惯用的‘噬魂散’,吸入过量会使人神智错乱。”
沈绯瑶抬眸,将玉佩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你看这枚玉佩,柳家的信物,怎么会出现在无锋残余身上?江南柳家与宫门素有往来,三年前还曾捐赠过一批玄铁,用于打造兵器,按理说不该与无锋有所勾结。”
金繁接过玉佩,指尖触到玉佩冰凉的质地,仔细端详片刻,眉头也拧了起来:“这玉佩的纹路,是柳家嫡系子弟才有的样式。柳家现任家主柳长风,为人素来谨慎低调,其子柳云帆去年还曾来宫门拜访过执刃,商讨边境通商事宜,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通敌叛国之人。”
“会不会是玉佩被盗,或者那镖师是……”沈绯瑶话未说完,便自己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无锋残余行事素来缜密,若真是盗来的玉佩,绝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带在身上,这更像是一种身份标识。”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侍女的通报声:“统领,金侍卫,执刃夫人来访。”
沈绯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起身:“衔霜姐姐怎么来了?快请进来。”
云衔霜身着一袭素雅的浅碧色长裙,缓步走入书房,手中提着一个青竹茶篮。她今日未施粉黛,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从容的温婉,只是眼底深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见沈绯瑶和金繁神色严肃,她将茶篮放在桌上,轻声道:“我听闻城西破庙之事,料想你们定是为此事烦忧,特意煮了些安神的莲子羹送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茶篮,取出一碗温热的莲子羹递给沈绯瑶,又递了一碗给金繁,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玉佩和朱砂纸条上,语气带着几分关切:“这便是从无锋残余身上找到的信物?”
沈绯瑶点了点头,将玉佩递给她:“是柳家的嫡系玉佩,姐姐久居执刃府,掌管内务,对各世家的信物样式应当比我们更熟悉,你看看,这玉佩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云衔霜接过玉佩,指尖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这玉佩的样式确实是柳家嫡系所有,但我总觉得,这玉佩的色泽,比我见过的柳家玉佩要暗沉几分。柳家的玉佩,皆是用江南太湖底的青玉雕琢而成,色泽温润透亮,可这枚玉佩,却透着一股隐隐的灰败之气,像是被……”
“像是被什么?”沈绯瑶连忙追问。
“像是被毒水浸泡过。”云衔霜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笃定,“我曾在执刃府的古籍中见过记载,噬魂散的毒粉溶于水后,会使玉石的色泽变得暗沉。这枚玉佩,怕是被那镖师贴身藏着,沾染了毒粉的气息,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金繁心中一动,立刻想起破庙中找到的噬魂散毒粉,沉声道:“如此说来,这镖师与柳家的关系,绝非寻常。说不定,他就是柳家安插在无锋的内应?”
“也有可能是柳家出了内鬼。”云衔霜放下玉佩,语气凝重,“柳家虽是江南望族,但家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柳长风的弟弟柳长云,素来野心勃勃,多年来一直觊觎家主之位,若说他暗中勾结无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绯瑶心中豁然开朗,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被雨水洗刷得愈发翠绿的紫藤叶,沉声道:“如此一来,所有线索便都能串联起来了。柳长云勾结无锋残余,借着万木堂与角宫的红木生意,将传令铜符和恐吓纸条藏在原料中,潜入宫门腹地,又派亲信镖师接应,妄图在半月之后制造混乱。”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金繁皱起眉头,“无锋主力已除,仅凭一些残余势力,根本不足以撼动宫门。柳长云若真的勾结无锋,难道只是为了借无锋之手,除掉柳长风,夺取家主之位?”
“或许不止如此。”云衔霜缓缓开口,“执刃前些时日收到密报,江南一带近来有不少世家子弟失踪,皆是柳家的旁系子弟。柳长云此人,心狠手辣,为了夺权,怕是连自己的族人都不会放过。他勾结无锋,说不定是想借无锋的势力,彻底掌控柳家,再以此为跳板,与宫门抗衡。”
三人正讨论间,一名红玉侍卫匆匆跑来,手中捧着一个密封的木匣,单膝跪地:“统领,角宫夫人派人送来此匣,说是在清查红木原料时,又发现了新的线索,特意让属下送来,请您过目。”
沈绯瑶心中一紧,连忙道:“呈上来。”
侍卫将木匣奉上,便躬身退下。金繁上前,仔细检查了木匣的四周,确认没有暗藏机关,才伸手打开了匣盖。匣内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密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沈绯瑶拿起密信,指尖微微颤抖。这海棠花的标记,她再熟悉不过——是当年她与云衔霜、上官晚栀在江湖上闯荡时,三人约定的秘密标记,只有她们三人知晓。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密信,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正是上官晚栀的手笔:
“绯瑶姐姐亲启,红木原料中,除铜符与纸条外,另有一暗格藏此密信。信中内容,乃柳长云与无锋残余的往来密谋,言明半月之后,将有内奸在宫门设宴时,在酒水中下毒,届时无锋残余会里应外合,攻入执刃殿。我已将密信抄录一份,送往执刃殿。另,柳长云之子柳墨尘,近日以拜访之名,潜入山谷,现居于驿馆之中,形迹可疑。此事事关重大,望姐姐与金侍卫小心行事。晚栀敬上。”
信的末尾,还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暗格内另有柳长云与无锋的盟约,已封存。”
沈绯瑶将密信递给金繁和云衔霜,两人看完,脸色皆是一片凝重。金繁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好一个柳长云,竟敢在宫门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柳墨尘既已潜入山谷,定是为了配合半月后的行动,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
“驿馆那边,由我去处理。”沈绯瑶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我亲自去会会这个柳墨尘,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金繁,你立刻带人去彻查柳家在山谷中的所有据点,务必找出他们藏匿的兵器和毒药。衔霜姐姐,你留在执刃府,协助执刃整顿宫门守卫,加强宴席的戒备,绝不能让内奸有机可乘。”
云衔霜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放心,执刃府的守卫,我定会亲自督管,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金繁握住沈绯瑶的手腕,眼中满是担忧:“你孤身前往驿馆,太过危险。柳墨尘既为柳长云之子,定是身手不凡,身边定然还有护卫,不如我陪你一同前去?”
沈绯瑶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从容:“正因为他身手不凡,我们才不能打草惊蛇。我以商宫统领的身份前去拜访,名正言顺,他绝不会起疑。你放心,我身上带着小白的机关鸟和霹雳雷,若有危险,定会第一时间传信给你。”
金繁知道她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他只能叮嘱道:“万事小心,切勿冲动。若发现不对劲,立刻撤退,切勿恋战。”
“我知道。”沈绯瑶微微一笑,转身回房,换上了一身端庄的紫色锦袍,又将轻影刀藏在袖中,才缓步走出了商宫。
驿馆位于旧尘山谷的东侧,是专门用来接待来访世家子弟的地方。此时的驿馆庭院中,柳墨尘正坐在石桌旁,手中握着一卷兵书,眉头微蹙。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面容俊朗,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鸷。
听到脚步声,柳墨尘抬眸望去,只见沈绯瑶缓步走来,身姿窈窕,气度雍容。他连忙起身,拱手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恭敬:“不知沈统领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沈绯瑶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兵书,语气平和:“柳公子不必多礼。听闻公子近日来山谷拜访,本宫忙于事务,未能及时招待,今日特来致歉。”
柳墨尘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沈统领客气了。晚辈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拜访执刃大人,二是为了与宫门商讨通商事宜,不敢劳烦统领挂心。”
“哦?”沈绯瑶挑眉,在石桌旁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好奇,“不知柳公子想与宫门商讨哪方面的通商事宜?江南的丝绸茶叶,宫门向来不缺,倒是柳家的玄铁,本宫很感兴趣。”
柳墨尘的眼神微微闪烁,他定了定神,笑道:“沈统领果然慧眼如炬。晚辈此次前来,正是想与宫门洽谈玄铁生意。柳家近日在江南发现了一处新的铁矿,品质极佳,若能供给宫门,定能助宫门打造出更精良的兵器。”
沈绯瑶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如此甚好。只是本宫听闻,柳家近来内部不甚安稳,柳长云先生似乎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公子身为柳家子弟,对此事有何看法?”
柳墨尘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他强作镇定地笑道:“沈统领说笑了。柳家内部和睦,何来虎视眈眈之说?想必是有人恶意造谣,挑拨离间。”
“是吗?”沈绯瑶缓缓起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语气陡然转冷,“那公子可否解释一下,为何你的贴身护卫,会与城西破庙的无锋残余有所往来?为何柳家的嫡系玉佩,会出现在镖师的身上?为何柳长云与无锋的盟约,会藏在送往角宫的红木原料之中?”
柳墨尘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他猛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没想到,沈绯瑶竟然已经查到了这么多线索。他咬了咬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淬毒的匕首,朝着沈绯瑶刺去,口中嘶吼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沈绯瑶早有防备,她身形一晃,躲过匕首的锋芒,同时袖中的轻影刀瞬间出鞘,寒光一闪,便抵住了柳墨尘的脖颈。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柳墨尘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制住。
“说!半月之后的宴席,你们想在何处下毒?内奸是谁?”沈绯瑶的声音冷冽如冰,眼中满是杀意。
柳墨尘脖颈间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他看着沈绯瑶眼中的锋芒,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沈绯瑶,你以为你赢了吗?太晚了!内奸早已潜伏在宫门之中,半月之后,旧尘山谷定会变成一片血海!无锋大人会带着我们,踏平宫门,称霸江湖!”
“执迷不悟!”沈绯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手腕微微用力,轻影刀划破了柳墨尘的皮肤,鲜血瞬间渗出。
就在这时,驿馆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金繁带着红玉侍卫冲了进来。看到被制住的柳墨尘,金繁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沈绯瑶身边,沉声道:“绯瑶,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绯瑶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柳墨尘身上,“他不肯招供,看来是想顽抗到底。”
金繁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柳墨尘,你勾结无锋,意图颠覆宫门,罪证确凿。若你肯老实招供,说出内奸的身份和下毒的计划,本宫门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柳墨尘死死地咬着牙,眼中满是疯狂:“我不会招供的!你们等着吧,半月之后,你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绯瑶冷笑一声,手腕一翻,将柳墨尘反手擒住,对金繁道:“将他押入天牢,严加审讯。我就不信,他能扛得住宫门的酷刑。”
“是!”红玉侍卫齐声应道,上前将柳墨尘押了下去。
看着柳墨尘被押走的背影,沈绯瑶的眉头依旧紧蹙。柳墨尘不肯招供,内奸的身份依旧是个谜。半月之期越来越近,宫门的危机,还远未解除。
金繁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带着几分安抚的力量:“别担心,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只要我们加紧排查,一定能找出内奸,粉碎他们的阴谋。”
沈绯瑶抬眸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也透着几分坚定:“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守护好宫门,守护好这里的每一个人。”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驿馆的庭院中,海棠花随风摇曳,花瓣簌簌落下,像是在诉说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雨。
半月之期,近在眼前。一场关乎宫门存亡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而沈绯瑶和金繁,正站在风暴的中心,准备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