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波在老街冰冷的夜风中逐渐消散,只留下破损的墙垣和满地的霜痕,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不适的死寂寒意。街坊们紧闭门窗,灯光晦暗,这片古老的街区在接连的异常事件后,显得格外脆弱而沉默。
吕辉然提着灯笼,光芒中包裹着那块冰冷的黑色令牌,与苏小青一同回到了老宅院内。灯笼的金红火苗似乎对令牌上的气息有些排斥,光芒微微波动,但依旧将其牢牢封锁在内。
王胖子和林晚照早就焦急地等在院中,见他们安然归来,才松了口气。王胖子看着那令牌,咂舌道:“这又是啥邪门玩意儿?看着就冷飕飕的。”
“可能与‘归寂道’在此地的真正目标有关。”吕辉然沉声道,目光再次投向脚下的地面。那种微弱的、源自令牌影像的共鸣感,虽然在他回到院中后变得飘忽不定,但确确实实指向地下深处。
“爷爷呢?”他问道。
“吕爷爷在屋里,说等你们回来。”林晚照轻声说,她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
吕辉然点点头,提着灯笼走向堂屋。苏小青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翠珠趴在她肩头,难得地安静,只是小眼睛紧紧盯着灯笼里的令牌。
堂屋内,油灯如豆。吕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竹杖靠在手边。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先是落在吕辉然身上,扫过他手中灯笼以及光芒中的令牌,眼神微微一凝。
“又交手了?”老爷子声音平静。
“是,来了三个,比之前的‘清除者’略弱,但目标明确,似乎是在……寻找或确认什么。”吕辉然将令牌从光芒中取出,小心地放在桌上。令牌触手冰冷刺骨,上面的扭曲冰纹在油灯光下显得更加诡异。“他们身上有这块令牌,被击伤时触发,显示了一些影像,似乎指向我们老宅地下。”
他简要将影像内容和自己的感应说了一遍。
吕老爷子听完,沉默良久。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隔空虚点了点那令牌,指尖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令牌上的冰纹仿佛受到刺激般微微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那股死寂寒意却似乎被压制了一些。
“‘路引’……果然是这东西。”老爷子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沉重,“‘归寂道’用以定位和开启某些古老禁地或封印的钥匙碎片。这块……指向的,恐怕正是我们吕家世代守护,或者说……镇压之物。”
“镇压?”吕辉然心头一震。
吕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辉然,你可知我们吕家,为何世代居住于此,经营这看似不起眼的棺材铺?”
吕辉然摇头。他以前只当是祖传的家业。
“因为责任。”老爷子目光变得悠远,“很久以前,久到‘守门人’体系尚未完全确立之时,我们这一脉的先祖,便奉命镇守于此。镇守的,并非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道‘伤痕’。”
“伤痕?”
“一道因上古大战,或更久远的天地剧变,留在此地地脉深处的‘规则伤痕’。”老爷子解释道,“这道伤痕,天然吸引并汇聚阴寒、死寂、破败之气,若放任不管,久而久之,便会孕育出类似‘大渊’的侵蚀裂隙,甚至成为‘归寂道’这类邪祟理想的门户或力量源泉。”
他看向桌上那冰冷的令牌:“他们想要的,并非简单的破坏,而是利用这‘路引’,找到并激活那道伤痕,接引更深处、更可怕的‘归墟寒潮’,以此地为基点,侵蚀现世。而刘家妹子早夭的那个孩子……恐怕就是他们多年前,为了某种邪恶仪式或定位,残忍掠走并‘处理’掉的祭品之一。韩冬,或许就是那个孩子的‘替代品’或‘衍生体’。”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吕辉然、林晚照、王胖子心中炸响。就连苏小青也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在“灵枢板”上快速记录着什么,翠珠也忘了聒噪。
老街地下,竟然埋藏着如此恐怖的秘密!而刘奶奶和韩冬的悲剧,竟都源于此!
“那我们该怎么办?”王胖子急道,“总不能等着那些冰耗子把地挖穿吧?”
吕老爷子看向吕辉然:“那道伤痕被先祖以秘法结合地脉之力封印,核心阵眼,就在我们这老宅正下方。封印历经岁月,虽有地脉滋养,但恐怕也抵不过‘归寂道’处心积虑的寻找和这‘路引’的共鸣指引。他们接连前来,既是试探,也可能是在进行最后的定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吕辉然手中的灯笼上:“辉然,你已点燃‘心灯’,更融合了一丝初火真意,你的火焰,天生克制阴寒死寂之力。或许……是时候让你知晓并接触这家族的真正使命了。我们需要加固封印,甚至……借助你的力量,尝试净化那道伤痕的戾气。”
吕辉然握紧了灯笼,感到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但心中却没有丝毫退缩。守护老街,守护家人,这原本朴素的心愿,此刻却与镇压上古伤痕、对抗恐怖邪道的宏大使命联系在了一起。
“爷爷,我该怎么做?”
吕老爷子站起身,拄着竹杖,走向堂屋后方供奉着祖先牌位的幽暗小室。“随我来。”
众人跟随其后。小室内香气袅袅,牌位林立,充满肃穆之感。老爷子没有去看牌位,而是走到最内侧的墙壁前,伸手在几块看似普通的砖石上,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和力道,或按或叩。
咔嚓……嘎吱……
一阵机括运转的沉闷声响从地下传来。紧接着,众人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小室中央的一块老旧青石板,竟然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土腥味和极淡古老气息的风,从洞中涌出。
洞口边缘,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和早已模糊的符文刻痕。
“这条密道,通往封印核心的外围。”吕老爷子肃容道,“下面情况不明,封印之力与伤痕戾气交织,寻常人下去恐有危险。辉然,你与我同去。苏姑娘……”他看向苏小青。
苏小青立刻挺直腰板,举起“灵枢板”:“吕长老,我作为观察员,有责任记录此类重大事件!而且我的设备可以探测能量波动,规避一些风险!我保证只记录,不干涉!”
翠珠也跟着叫:“下去!下去!好奇!好奇!”
吕老爷子沉吟一下,点了点头:“可以,但务必紧跟,不可妄动。”他又看向林晚照和王胖子,“你们二人守好上面,紧闭门户,若有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林晚照虽然担忧,还是点了点头。王胖子拍着胸脯保证。
吕老爷子取过一盏古老的、青铜制成的油灯,指尖一弹,一点豆大的金色火焰在灯芯燃起,散发出温暖而稳定的光芒,与吕辉然手中的灯笼光交相辉映。
“走吧。”
老爷子当先,手持青铜油灯,步入洞口。吕辉然手提灯笼紧随其后,苏小青紧张又兴奋地跟上,翠珠紧紧抓着她的肩膀。
石阶陡峭向下,潮湿阴冷,空气中那股古老而隐晦的波动越来越明显。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天然形成的、约有半个院子大小的地下洞窟出现在眼前。
洞窟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祭坛或石碑,而是……一口井。
一口以不知名黑色岩石砌成、井口直径约三尺、散发着幽幽寒意的古井。
井口周围的地面上,铭刻着一个极其复杂、覆盖了大半个洞窟地面的巨大法阵。法阵的线条并非朱砂或金属,而是一种暗银色的、仿佛液体又似光流的物质,在青铜油灯和灯笼的照耀下,缓缓流转,散发出强大的封镇之力。
然而,此刻这法阵的某些线条,光芒明显黯淡,甚至出现了几处细微的断裂。而那口古井之中,正源源不断地渗出一种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冰冷气息,与“归寂道”的“归墟寒气”极其相似,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这些气息被法阵大部分束缚在井口附近,但仍有一些散逸出来,使得整个洞窟温度极低,岩壁上都凝结着厚厚的冰霜。
这里,便是那道“规则伤痕”的显化之处,也是吕家世代镇守的核心!
吕辉然手中的灯笼,在感应到井中气息的刹那,金红火苗猛地高涨,发出轻微的嗡鸣,既是警惕,也仿佛有一种遇到宿敌般的战意。
而苏小青肩头的翠珠,则吓得把脑袋缩进了翅膀里,瑟瑟发抖:“冷!怕!大可怕!”
就在这时,吕辉然怀中的那块黑色“路引”令牌,似乎受到了井中气息的强烈吸引,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冰纹疯狂闪烁,竟要挣脱他的控制,飞向那口古井!
同时,古井中渗出的灰黑气息也仿佛受到了召唤,骤然变得活跃,如触手般向令牌的方向延伸而来!
“不好!令牌与伤痕共鸣!”吕老爷子脸色一变。
吕辉然反应极快,心念一动,心灯火苗全力催动,纯白与金红交织的光芒如同牢笼,死死锁住震动的令牌。同时,他一步上前,将手中灯笼对准那口古井,光芒如同利剑,刺向涌来的灰黑气息!
净化与侵蚀,守护与破灭,在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下洞窟中,即将展开新一轮的碰撞!
而家族的秘密,远古的伤痕,都在这幽深的井口之下,等待着被真正揭开。
第六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