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国以血遁术狼狈逃走,后院墙根只留下一滩暗红血迹、碎裂的邪器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阴寒与血腥。但众人心头并无半分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翠珠说刚才不止一个影子……”苏小青脸色发白,再次用“灵枢板”仔细扫描周围,却依旧没有发现,“难道还有‘影侍’潜伏?他们的潜行能力太可怕了!”
吕老爷子面色凝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拾起一块血色骨片的焦黑残骸,指尖金色微芒一闪,残骸彻底化为飞灰。“血煞破封符……虽是最低等的仿制品,但结合那探子的精血与特定方位激发,足以短暂扰动地脉与封印的平衡,传递出他们想要的‘信号’。”
他走到被骨片拍击过的墙面,手掌虚按其上,闭目感应了片刻,眉头皱得更紧:“地脉共鸣被异常激发,虽未伤及根本,但就像琴弦被强行拨动了一下,余颤未消。这种不稳定的波动,对于正在寻找并试图打开‘门’的‘归寂道’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指引和鼓励。”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众人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颤!这震颤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仿佛从地底深处均匀传来,带着一种低沉、压抑的嗡鸣,如同沉睡巨兽被惊扰后无意识的翻身!
与此同时,吕辉然手中的灯笼,核心那簇金红火苗猛地一跳,光芒明灭不定。他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脚下大地深处,那道被封印的“规则伤痕”所在的位置,传来一阵紊乱而强烈的阴寒波动!与地脉的震颤相互交织、冲突!
“不好!地脉与伤痕的平衡正在被刚才的干扰打破!虽然暂时被封印压住,但若不能尽快平息,可能会引起更大范围的连锁反应!”吕老爷子脸色一变,猛地看向吕辉然,“辉然,你方才使用的力量,蕴含《薪火相传》的温养守护之意,最能安抚地脉,调和戾气!快,随我入内,尝试稳住地脉!”
情况紧急,容不得半分犹豫。
“晚照,王哥,苏姑娘,你们守好上面,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吕辉然快速交代一句,便与爷爷再次冲向堂屋后的密道入口。
密道开启,熟悉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但此次其中夹杂的紊乱波动更加明显。两人快步下行,很快再次来到那地下洞窟。
眼前的景象让吕辉然心头一紧。
洞窟中央,那口黑色古井井口,此刻正不断向外喷涌着比之前浓郁数倍的灰黑色寒气,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开始冒烟。井口周围,那覆盖地面的巨大暗银色法阵,光芒急促闪烁,流转的线条变得有些凌乱,尤其是靠近井口的几个关键节点,光芒明灭不定,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整个洞窟的温度骤降,岩壁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阴寒。
“那探子的邪符,就像在即将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吕老爷子沉声道,手中青铜油灯的金焰大放,试图稳定法阵光芒,但那金焰在汹涌的灰黑寒气冲击下,也显得有些不支。
“辉然,运转《薪火相传》心法,以心灯火苗为引,将你的‘薪火’意蕴,注入法阵东南、西北、正西三个辅位节点!”老爷子快速指点着方位,“记住,是‘温养’、‘疏导’、‘安抚’,而非对抗!引导地脉之力回归正轨,抚平伤痕戾气的躁动!”
吕辉然深吸一口洞窟中冰冷刺骨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盘膝坐在法阵边缘爷爷指定的位置,闭上双眼。
识海中,《薪火相传》的心法意境自然流淌。他不再去想如何战斗,如何摧毁,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聚、燃、传”的古老智慧中,沉浸在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与守护之念里。
心灯火苗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变得异常平和而坚定,金红色的光芒温暖而内敛。他小心翼翼地分离出三缕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柔和的心火之力,带着薪火相传的“温养”与“疏导”真意,如同三股温暖清澈的泉流,缓缓探向法阵上那三个光芒紊乱的辅位节点。
当心火之力接触到节点的刹那,吕辉然再次感受到了地脉的“痛苦”与“伤痕”的“愤怒”。但这一次,他没有被这负面情绪裹挟,而是以心火为桥梁,将自己的“理解”与“安抚”之意传递过去。
他“告诉”躁动的地脉:稍安勿躁,我与你同在,我将助你梳理淤塞,回归安宁。
他“安抚”暴戾的伤痕:尘归尘,土归土,过去的创伤终将被岁月与新生抚平,莫要让仇恨淹没未来。
这是一种极其玄妙的精神层面的沟通与引导,远比对战更加消耗心神。吕辉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旋即被冻结。但他手中的灯笼,光芒却稳定而持续,如同黑夜中最可靠的灯塔。
在他的努力下,那三处辅位节点的光芒渐渐稳定下来,流转的暗银色线条重新变得有序。虽然古井喷涌的寒气依旧凶猛,法阵核心压力依旧巨大,但整个法阵的运转,因这几个关键辅位的稳定,而重新找回了一些节奏和韧性。地底传来的震颤感和嗡鸣声,也似乎减弱了一丝。
吕老爷子见状,精神一振,手中青铜油灯的金焰趁势加强,配合着孙子的心火之力,开始有条不紊地压制、疏导井口涌出的过量戾气。
祖孙二人,一者经验老辣,以力维稳;一者心意纯粹,以意疏导。在这幽深的地下,与那万古的伤痕和蠢蠢欲动的邪恶意念,展开了一场无声而艰苦的拉锯。
时间一点点过去。对于吕辉然而言,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的心神仿佛被抽空,又不断被守护的信念和《薪火相传》的意境重新填满。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识海中的心灯火苗也开始摇曳不定时——
古井中喷涌的灰黑寒气,终于出现了减缓的迹象。法阵的光芒虽然依旧不如全盛时期明亮,但流转已然恢复了基本的稳定。地底的震颤彻底平息,只剩下一如既往的、缓慢而沉重的脉动。
“可以了……慢慢收回……”吕老爷子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欣慰。
吕辉然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收回那三缕心火之力。当最后一丝联系切断,他整个人几乎虚脱,向后倒去,被爷爷及时扶住。
“做得好,辉然。”老爷子看着他苍白的脸,眼中满是赞许,“你已初步领悟《薪火相传》的真谛。此心法之妙,不在于争强斗狠,而在于润物无声,在于调和稳固。今夜若非你及时出手安抚地脉,后果不堪设想。”
吕辉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但他能感觉到,经过这次近乎透支的运用,自己对《薪火相传》心法和心灯火苗的掌控,又上了一个台阶,与这片土地的联系也似乎更加深刻了。
休息了片刻,两人互相搀扶着,缓缓沿密道返回地面。
厢房内,林晚照等人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见他们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吕辉然几乎是被扶到床上的,喝下林晚照准备的参汤,便沉沉睡去,他实在太累了。
吕老爷子虽然也显疲惫,但依旧强打精神,将苏小青叫到一旁。
“苏姑娘,今晚之事,以及地下情况,想必你都‘记录’在案了。”老爷子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小青连忙点头,又有些忐忑:“吕长老,我……我只是履行职责,记录现象。关于封印核心的具体数据和位置,我并未深入探测,也绝不会泄露!”
“我相信‘记录部’的操守,也相信青鸾信使选中的人。”吕老爷子看着她,缓缓道,“但如今局势越发诡谲,‘归寂道’动作频频,‘影侍’暗中窥伺,甚至可能有其他势力混杂其中。辉然的力量和此地的秘密,已然暴露太多。”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我想请你,以‘守门人’观察员的身份,帮我向长老会传递一个信息,或者说……一个请求。”
苏小青神色一正:“您请说。”
“告诉他们,”吕老爷子一字一句道,“吕家‘守火’一脉,未曾忘却古老盟约与职责。然,如今‘寒灾’之影再现,‘归墟’之门蠢动。‘心灯’已燃于当世,或为变数,亦为希望。请长老会……重新考量当年旧事,并予以必要之关注与……有限度的协助。”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太多耐人寻味的信息——古老盟约、寒灾、归墟之门、当年旧事……
苏小青听得心头剧震,她知道,自己卷入的,恐怕远不止一次简单的“异常现象观察”。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吕长老。我会尽快将您的意思,通过加密渠道转达。”
老爷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萧索,却又挺拔如山。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这一夜过后,许多事情,或许都将变得不同。
第七十三章,完。